天亮的时候大家都醒了。起床的时候,发现李大嘴的铺子上空空荡荡的,几件常用的生活用品也都没有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天晚上酒全喝多了,睡得太死,没有人听到一点动静。
黄文焕暗暗喊了一声“不妙”,他心里面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在意罢了,他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众人好像也都感觉到了什么,一起跟着黄文焕朝树林跑去。
清晨的树林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现在还很早,连小鸟都没有醒来,四周静悄悄的。
黄文焕跑到埋宝箱的地方,低头看去,见土已经被刨开了,那本该放宝箱的位置现在是一个大坑。
黄文焕一言不发的呆呆的愣在那里很长时间,然后他痛苦的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紧了头。他没有想到,李大嘴会背叛了他,背叛了往昔兄弟们的情谊,竟然一个人把宝箱取走了。他现在觉得好沮丧,觉得自己对不起大家,要是一开始的时候就把宝箱拿回到工棚里,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了。
大家纷纷都围了过来,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以后,不用谁去说大家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李朝阳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个畜生,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曹二宝眯起了那双略微消点肿的眼睛,带着哭腔说道:“我还准备回去就把我家里的房子翻修一遍呢,现在看来,就好像昨天晚上做了个梦一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个个都是情绪激动,哭着骂着李大嘴禽兽不如,人神公愤。也难怪他们这样,昨天还美滋滋的自己在合计这银子拿到手以后怎么用,今天一切都成泡影了,这打击对他们来说也实在太大了。
黄文焕抬起头不说话,一直看着他们哭闹,时间久了,他轻轻说了声“回去吧”,便站起身来往回走,众人皆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头,情景是说不出的悲凉。
回到了工棚,大家都坐在铺子上唉声叹气,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点卯的锣声响了,王把总要安排大家上船采珠了,众人这才无精打采的走出了门外。
随后的时间里,在海上采珠这一整天,众人都没有一个人说话的,每一个人都默默干着自己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就坐在船上长吁短叹。
苦熬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了收工。吃饭的时候,众人打了饭,坐在铺子上默默的吃着,整个房间里的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实际上每个人的内心里都异常的苦闷。
门外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接着又有很多人在门口跑来跑去,门口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屋内没有人跑出去看,大家都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现在外面无论发生了任何事,都没人提得起兴趣。
那个疍人的首领严川跑了进来,他一看见黄文焕,劈头就问他:“兄弟,你还坐在这里吃饭啊?出大事啦,李大嘴被府衙抓住了,你知不知道啊?”
房内的所有人全都吃了一惊,黄文焕连忙问他:“李大嘴?他人在哪里啊?”
“两个衙役把他带到珠场巡检司那里去了,在他身上,发现了大量来历不明的白银,府衙那里都问了他好半天话了,他就是不说银子是哪里来的。这不,衙役把他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了解一下情况的!”
黄文焕一听这话,放下手里的碗就朝珍珠城内跑去。屋里面的人也和他一样,一起冲出了门,跟在他的身后。
原来李大嘴拿了宝箱并没有马上离开涟州,而是在涟州城内找了家旅馆睡了一宿,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他找了家酒楼好好的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以后,这才摇摇晃晃的开始上路,走到涟州城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官兵检查路引,不禁有些心慌起来,调头便又想往回走。
他的举动引起了官兵的怀疑,众人一拥而上把他给拿住了,正好被逮个现行。
黄文焕一口气跑进珠场巡检司大堂里,正看见冯公公正坐在大堂中间,王把总站在他身后,两边站了一排的守卫,正对着躺在地上的李大嘴怒目而视。那两个押解他来的州府的衙役,正坐在堂下的椅子上面喝着茶,大堂下面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采珠人。
再看看堂下趴着的李大嘴,黄文焕不由得一阵心酸。才一天没有见,李大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简直是脱了人形,屁股上血肉模糊,身上的裤子也已经被打得稀烂,和屁股粘在了一起。两双手的手指,肿起了老高,那是给夹棍夹的。头上披头散发的,脸上粘满了血渍和污秽,嘴角也破了,正淌着血,左脸肿得象个馒头。
王把总站在冯公公的身后大喊了一声:“李大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老实说!快说,这个箱子是哪里得来的?”
李大嘴正趴在堂下闭目养神,听到王把总喊他,便懒洋洋的睁开眼睛说:“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这个箱子是我吃饭的时候捡到的,你们非不相信,硬说我偷的,说我偷我就偷吧,反正落在你们手里,还不是任你们随意宰割。”
底下一个一旁坐着的衙役用手一指李大嘴道:“你胡说,你说的那家饭店我们已经去问过了,从掌柜的到伙计没有人记得你到那里吃过饭,这两天也没有你说的有几个穿着华丽衣服说京师口音的人在那里吃过饭。”
李大嘴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你们嘴巴大,我嘴巴小,现在你们说什么都行,该说的我都说了,其它的我一概不知道!”说完,他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王把总大喊了一声:“你别在这里冠冕堂皇的狡辩,你说是你在饭店里捡的,那箱子里面的海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大嘴趴在那里是一动不动,好像王把总问的问题和自己无关。
王把总气得把手一挥,吩咐手下人:“来人啊,给我再打他三十大板,我就不怕他今天不说。”
黄文焕听到王把总的话,忍不住心里一惊,以李大嘴现在的身体状况,再打三十板可能真的要去见阎王了。他虽然痛恨李大嘴见财起意,背信弃义,可是要他死在自己的面前,他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的。
两边的守卫正要上前,却被在堂上的冯公公给制止住了。冯公公回过头对王把总轻声说道:“这个案子是州衙办理的,把他送到我们这里来,只是了解一下情况而已,我们可不能越俎代庖啊!”
底下坐着的那两个衙役也害怕打死了人了回去以后不好交差,连忙上前劝说道:“王把总熄怒,这个案犯的口紧的狠,刚刚在州府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他就是不肯说。现在再打,恐怕还是这样。所以这用刑之事,我看还是算了,就怕万一出个什么差错,我不好回去向胡知府交差!”
王把总听两方面的人都在劝他,气呼呼的背过脸去,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冯公公站起身来,朝那两位衙役拱了拱手说道:“麻烦两位回去禀报胡知府,我们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剩下的事情我们也爱莫能助了,这个事情,我们确实是所知有限,还望胡知府见谅啦!”
两名衙役连忙拱手还礼答道:“高公公这话言重了,我们此次前来,也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奢望太多,你们也是尽力了,这事我一定回头向胡知府禀报,没什么事,我们这就告辞了!”
说完招手叫来两个在堂下等候的民伕,那两人拿着一副门板,早就已经在堂下等候多时了。两人拿着门板上堂,把李大嘴放进门板上,然后抬着门板出门而去。
出门的时候,李大嘴抬了一下头,正好看见站在堂下的黄文焕。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对视了一下,李大嘴顿时是满面羞愧,他连忙扭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黄文焕了。
黄文焕望着担架上的李大嘴,心里面真是百感交集。这个朋友,在他刚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时候关照过他。在他生命受到威胁,差一点命丧鱼腹的时候,奋不顾身的救过他。可是在巨额的财富面前,这个朋友却背弃了他。他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对李大嘴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情感,是恨还是感激,是心疼,还是幸灾乐祸,此时他觉得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感到心里面真的很乱。
冯公公站起身来对着堂下的众人说道:“没事了,大伙回去休息吧!”话说完,对着站在堂底下的黄文焕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