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魁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又接着说:“那其次的,就是珍珠了。涟州府自古就盛产珍珠,所产的珍珠,无论质地上,还是名气上,都在我们大明首屈一指。可惜现在朝廷严令禁止出海,所产的珍珠,只能在皇上下诏采珠的时候才可以获得。所以这条路,你也是走不通的!”
黄仁成又点了下头,明朝时期全面海禁的事情他以前学历史的时候也曾经学过的。涟州自古就出产珍珠,就是到了现代社会,珍珠还是这里的主打产品,只是价格已经烂大街了,一串质量很好的珍珠,百十块钱就可以随处买到,这都是人工大量培育珍珠所造成的后果。
想起人工培育珍珠,黄仁成忽然灵机一动,珍珠完全可以人工培养啊。现在朝廷禁海,这正好是个机会,物以稀为贵,越是难以得到的东西,价值就越高,只要自己把人工培育珍珠的技术搞出来,那岂不是发了大财。只是培养珍珠时间久,周期长,至少要有一到三年的时间,现在对自己来说,这只不过是望梅止渴而已,要想赚钱,还得先找别的门路。
他还在那里想珍珠的事情呢,孙宝魁却又不急不忙的继续说道:“最后一样盛产,也是你现在唯一能做的东西,那就是丝绸了。涟州此处土地贫瘠,粮食不能自给,以前大多数人都是以捕鱼采珠为生,自从朝廷禁海之后,本地人只能靠采桑养蚕为业了,所以这里的丝绸业特别的发达,你看看现在街上有多少的绸缎庄,就知道这里的丝织业有多么兴盛了。”
“所以我建议你,用这十一两银子当本钱,到涟州城的周边乡村里去收购蚕茧,然后卖给那些抽丝作坊挣取差价,在这口大锅里打滚,你怎么着都能混到一口饭吃的!”孙宝魁给黄仁成分析了老半天,最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个也是他苦心积虑想出来的,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可是就是苦于手上没有本钱。
涟州竟然还有丝绸业,黄仁成感到无比的震惊,在他所生活的现代社会,他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啊?只听说过苏杭的丝绸,也听说过涟州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就是没有想到原来涟州本地居然也盛产丝绸的。
不过他再仔细想想,觉得孙宝魁说得话好像确实也有几分道理,他刚才在涟州的大街上一路走来,看到的绸缎庄的确是不少。想必是在近代社会,苏浙一带的丝织业强势崛起,涟州的丝绸业由于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早就已经逐渐消亡了,以至于在现代社会里,他根本就听不到涟州丝绸业的名气。
不过经孙宝魁这样一说,他不禁又想起一个问题来,这么多的丝绸,它们都卖往何处去啊,它们的消费市场又在哪里呢?于是他问孙宝魁道:“你知道涟州所产的这些丝绸,一般都卖到哪里去的吗?”
孙宝魁点了点头回答他:“知道!一般都是卖到广州府去,每年的五月到十月,是我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商号都来找我拉货,把货送到码头后装船,船沿着西门江逆流而上,就可以一直到达广州了。”
黄仁成立刻恍然大悟了,那时候的广州,是明朝唯一一个可以通番的城市。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曾经钦定了十几个“不征之国”,像暹罗、爪哇,占城等很多国家,都是可以在广州那里朝贡互市的。
只是走水路到广州,路途遥远,周期很长。自己本钱少,这点银子还不够做路费的,所以这条路也不可行,只有等到手上有了钱后再说,黄仁成心里不禁暗暗的摇了摇头。
“还有就是走陆路,把丝绸拉倒镇南关卖给当地人,由他们再转手卖到安南去!”孙宝魁继续说道。
黄仁成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安南?对啊!把丝绸卖给越南人,这点他刚才怎么从来没有想起来。和越南人打交道这可是他的老本行了,涟州到越南陆上的距离也只不过二三百公里,也就是五百里地,如果走陆路的话,五六天之内肯定能够走到,如果到了凭祥边境,饶过镇南关关卡,直接把丝绸在越南那里销售,那绝对是件很暴利的事情,这真的是条可行的路线。
他不禁想起他的老板戚武真来,戚老板原来家是包头的,在包头开了公司破了产以后,跑到中越边境上淘金,单打独斗也不过就花了三四年的时间,就积攒下了二三百万元的财富,后来才到涟州开公司的。他能做到的,自己也能做到,人只要是被逼上了绝路,总会爆发出无尽的潜能来的。
他饶有兴趣的问孙宝魁:“到镇南关的路你认得不认得?”
孙宝魁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会认得,我又不是脚夫,长这么大,我连涟州府的地界都没有出去过,我每次都只是用牛车把货送到脚夫那里,由他们用骡马把货驮过去的!”
“那要是我用你的牛车,把货运到镇南关,你估计需要多少费用?”
孙宝魁愣了一下,随后马上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他马上答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你我都不是商户,在里正那里根本就开不到路引,这一路关卡重重,没有了路引,要是被查到了,你的货全部都要给充公的!”
明朝对户籍有着很严格的规定,普通人出了居住地百里以外,就需要到里正那里去开具路引。要是没有路引被查到,他们的货物不但会被没收,人也会被驱逐回原籍的。
黄仁成现在才知道在明代还有“路引”这么一说,不过他对这点倒是并不害怕,没有风险哪来的收益?他记得他上大专的时候,他们宿舍里有个同学是安徽人,他曾经告诉过自己,六十年代的时候,他父亲那一辈家里有七八个兄弟,粮食总是不够吃。当时安徽的芜湖出产大米,是全国著名的米市,而安徽的蚌埠地处长江以北,那里的人只喜欢吃面食。为了活命,他爷爷就拖着板车,从安徽的蚌埠拖一车面粉运到安徽的芜湖贩卖,卖完之后,又从安徽的芜湖那里拖一车大米运回来。这样干了几年,不但解决了家里的吃饭问题,而且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当时正是抓“投机倒把”最凶的时候,不但路上设有关卡,还要防止被群众举报。为了不被人发现,他爷爷一直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赶路的,一来一回大约也需要走大半个月的时间。但令人感到惊奇的是,这样做一直持续了好几年都没出事,中途唯一一次出事还不是在路上给抓到的,而是在卖大米的时候被市场上的革委会发现的,这不得不让人啧啧称奇了。
所以说有些看起来很危险的事,其实只不过是自己内心里的想象而已,只要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事情就会简单了很多。黄仁成只不过没有经历过明代那种严格限制人口流动的大环境,他对这个时代的人生存状况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这样反而能让他能轻松的做出自己的判断。
黄仁成一脸一本正经的神色,很严肃的盯着孙宝魁问道:“你先别说可不可能,我只想问你,给多少银子你能陪我往镇南关跑一趟?”
“可是我不认识路啊!”孙宝魁呐呐的答道,他感觉黄仁成这样做实在是有点太疯狂了,自己明明给他指了一条明路,他却偏偏往死胡同里钻。
“不要紧,我认得路,一路上的吃住都算我的,你说吧,给你多少银子你肯干?”
孙宝魁心里盘算了一下,他要是真的一心想拉自己去镇南关的话,自己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风险。货是他的,这又不是在贩运私盐,就是被查到了大不了也只是扣货而已,自己的牛车他们是绝对不敢动的,牛是种田的重要工具,要是牛死了,他们是要吃官司的。
现在自己在涟州拉货,收入很不固定,一个月下来也不过七八百个铜钱而已,这次要是陪他跑趟镇南关也不知需要多少时间,要是在一个月以内,跟他要一两银子绝对是划得来的。
于是他也严肃起来,抬起头盯着黄仁成问道:“你真的要去?要是这趟去,你估计要多久来回?”
黄仁成胸有成竹的告诉他:“多长时间我也说不好个准数,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保证一个月之内你能回来,要是超期的话,我另外再加钱!”
“要是我跟你去一个月能够来回,我问你要一两银子你会答应吗?”孙宝魁犹豫了一下,忽然怯生生的问黄仁成。说实话,从朋友的身份一下子转变成生意伙伴,这个过程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所以说话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黄仁成笑了,这个数字是在他的计划范围之内的。他本来这次去其实也不打算能够挣到钱的,只有不亏或者少亏点就行了。他到那里去主要是为了解一下边境的情况,只要摸清楚了路子,就是多花点银子也是值得的。
“我给你二两,先付你一半,剩下一半回来再付!”黄仁成笑着对他说道。
“二两?”孙宝魁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这可不是个小数字,自己每天拼死拼活的给人家拉货,跑一趟才能得一二十个铜钱。二两银子跑一趟,这可是他有史以来接到的最大的一笔生意啦!而且他刚刚还说是包吃包住,这就是说,这二两银子是自己的纯利润,居然还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孙宝魁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怎么样,同意吗?”黄仁成笑眯眯的问他道:“你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可以先付你一两银子,然后我们就结账走人,今天晚上就出发。不过,我事先要告诉你,这一路会很辛苦的!”
“嗯!没问题,我去!”孙宝魁端起了他面前的酒碗,一口气就把碗里的酒就给喝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