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识他,但我真的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就让我进去吧!”老人继续哀求着吴掌柜。
吴掌柜犹豫了一下,把他给放进来了。他也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见那老人说话的态度这么诚恳,他便就不再为难他了。他命令一个伙计带着那老人去后堂,自己则安排其它的伙计提前关门打烊。
那老人跟着那个伙计走进了“信泰来”的后堂,看见黄文焕正躺在一张学徒睡觉的床上,两眼紧闭,满身血污,脸色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信泰来”的那个少东家此时正站在床边,吩咐那两个伙计赶紧去叫郎中过来。
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大米的味道,隔壁就是放米的仓库了。“信泰来”是家米行,兼营着做钱庄生意。那时候的钱庄都是这样,一般以主业为主,钱庄只是它的附属业务而已。
老人快步走到那女孩面前,对着她连连作揖:“少东家,你救救他吧,你们“信泰来”的张家可是整个涟州城赫赫有名的积善行德的好人家,你就好事做到底,救他一命吧!”
女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脸又看向黄文焕。该做的事情她已经在做了,他何时醒过来,就要看马上郎中来了以后怎么说了,对此她也是无能为力,现在她唯一能做到的只能是静静的等待而已。
刚才她在铺子里的时候,门口所发生的一切她都全部看在了眼里。在那群恶徒面前,一大群男人唯唯诺诺的不敢啃声,唯独只有这个小伙子站了出来,为此,她很佩服黄文焕的勇气。所以此时就是这个老人不说这些,她也会尽力帮忙的。
这女孩名叫张茹烟,是“信泰来”东家张耀辉的独女。张耀辉膝下无子,一直把她当成儿子来养的,对她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从小就让她着男装,不裹足。别人家的女儿一天到晚都关在家里学刺绣女红,张耀辉却一直带着她到店里面教她学珠算记账,就指望她长大了以后能继承自己庞大的产业。久而久之,逐渐养成了她特立独行的性格,做事干脆利落,为人从不拖泥带水,为此,连店里面的伙计背地里都对她佩服三分。
那两个伙计刚刚出门,门外面又跑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她一进门就叽叽喳喳的喊:“大小姐啊,我刚才回来听伙计说你在外面和别人打架啦?阿弥陀佛,你可别吓到我啊,你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和那些乡野粗汉打架呢,老夫人知道这个事以后还不得重重的处罚我啊?”
来的这个少女和张茹烟一样,也是一身的男式打扮,樱桃小嘴,皮肤粉嫩,一双会说话的杏眼忽闪个不停,样子煞是可爱。她是张茹烟的贴身丫头,名字叫喜鹊,是张家在她八岁的时候买来的,一直跟着张茹烟做伴,两人的感情很好。
张茹烟走上前去虚打了她一下,嗔怪她道:“你这张小嘴,可千万别乱说啊,我只是看到不平的事情,上去理论了几句,根本就不是打架。你要是乱说,让我母亲知道了,她又要跟我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了!”
随后她又转回身,指着旁边那个老人对她说:“不信你去问他,我刚才有没有和人打架!”
老人连忙拱手做答:“丫头,你可别误会你家小姐了。你们涟州城的张家是有名的贤德之家,刚才这位少东家做的事情,也确实是侠义之事,这个小老儿可以为她作证!”
喜鹊还想争辩,张茹烟却对她挥手说道:“行了,你别再说了,你赶快过去打盆水来,给他擦洗一下。”
喜鹊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黄文焕,看见他脸上全是血污,身上也脏的一塌糊涂。她“哼”了一声,不高兴了的撅起了小嘴跑了,带那老头进来的那个伙计看看没事了,也跟着下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张茹烟和那老头两人。
张茹烟回身看了那老人一眼,轻声问他道:“老人家,这人你可认得,你们俩个是什么关系?”
她只看见黄文焕为他讨钱被打,却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认不认识。
老头叹了一口气,对张茹烟说道:“少东家你不知道啊,这个小伙子和我是素不相识,当时那摊主收钱的时候,他还曾经劝阻过我,说这里面可能有诈,叫我不要上当,可我就是不听,结果后来就搞成这样了……我真是鬼迷心窍了啊!”
说着,他痛苦的低下了头,蹲在了地上。家里唯一的那三百文钱没有了,他还不知道如何去请郎中给他老伴治病呢!
“哦?这是个骗局他竟然也看出来了?”张茹烟心里跳了一下,一下对黄文焕发生了兴趣。
刚才的那件事,张茹烟坐在店里面早就看出来了。她记得她父亲对她说过,这世界越是看起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就越是要当心,往往这事情的背后就是一个陷阱。她一直记住这句话,所以当她看见那摊主收钱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了端详。
从小到大,张茹烟一直都认为自己冰雪聪明,能识透人心,所以她这才心高气傲,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她已年逾十八了,上门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门槛,可是没有一个能被她看上眼的。这其中不乏有很多官宦子弟,青年才俊,家里不是有钱,就是有势,可是她总是觉得这些人配不上她。她想找的人,不一定非要是人中龙凤,但起码也要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她觉得自己只有嫁给这样的男人,才会不枉此生,
现在这人好像挺符合她条件的,无论是勇气还是智慧,他都明显的高人一筹。想到这里,她心里一阵慌乱,忍不住又朝黄文焕多看了一眼。
躺着床上的黄文焕虽然衣裳破旧,蓬头垢面,但清朗俊逸,鼻梁挺直,身上透着一股英气,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张茹烟顿时感到自己的脸开始发起烧来。
黄文焕这时恰好醒了过来,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而已,就是刚才头上的那一脚被踢得重了一点,到现在他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睁开眼睛,朝四下看了看,目光所及之处,正好迎来了张茹烟那道炽热的目光。四目相对,黄文焕顿时感到一阵心慌,慌乱之中,他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张茹烟心里“砰砰”的乱跳,她本能的想低下头,但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妥,便把头抬了起来。她强做镇静,走上前盈盈的问黄文焕道:“你醒过来了啊?”
“嗯,嗯……”黄文焕连连点头,他的眼睛躲避着张茹烟的眼神,低着头,坐在床上有些手足无措。过了一会,他鼓足勇气红着脸对张茹烟说道:“姑娘……有劳你了,麻烦你让一让,我……要下床了!”
张茹烟捂住嘴笑了,看见黄文焕那脸红到耳朵根的窘态,她一下放松了很多。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会这么腼腆,就像小姑娘一样。忽然她觉得黄文焕这人很有趣,便想逗弄他一下。
她向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故意装作要扶着他的样子,嘴里还对他说道:“你刚刚晕倒,现在身体还没康复,郎中马上就要来了,你还是再躺一阵子吧!”
黄文焕像触电一样的一闪身,远远的躲开了她的手,他结结巴巴的说:“不用……我现在已经全好了……我马上就走。”
说话的时候,他仍然四处躲闪着张茹烟的眼神,不敢去看她。
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他很害怕这是她的闺房,要是现在自己躺在她的床上,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了,那他们两个以后该怎么做人啊?幸亏现在还有一个老人在场,他能给自己做个证明,要不然,他黄文焕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喜鹊这时正好打了一盆水进来了,看到黄文焕已经醒了,她把盆子放在台子上,对着黄文焕说道:“正好正好,你醒过来了,就不用我帮你洗了,你自己来洗把脸吧,你看你的脸,脏的都和猫公一样了!”
黄文焕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事,我这就走!”看见张茹烟已经让开身了,他慌忙起身下了床。
一旁的老头看到黄文焕起来了,连忙上前向他施礼:“恩公,刚才的事谢谢你了,都怪我不好,一时贪心,结果还连累到了你……”说到这里,他惭愧的低下了头。
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来看看黄文焕怎么样的,现在看到他已经醒了,便放心了很多。
黄文焕一把拉住了他,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老伯,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也不是什么未卜先知,当时只是怀疑他们而已,要是肯定了他们是在骗钱,我死活也不会让你受骗的!”
黄文焕忽然感到奇怪,为什么他和这老头说话的时候身体好像就放松了很多,说话的语句也连贯起来了。而刚才和那个女孩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感觉到很紧张,自己好像马上就要上法场一样。
他想了想,又从怀里面掏出那锭碎银出来,递给那个老人:“你家里的老伴还要钱治病,这点钱,你就拿去请郎中吧,这锭银子有个六钱七分,怎么也值个六七百文了,给你老伴看病应该是够了!”说完,就要把银往那个老头手里塞。
老人死活都不肯接受:“不不不,我怎么能要你的银子……”
黄文焕笑了一下,他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张茹烟,眼睛看着那老人说道:“那位姑娘刚才救了我,这锭银子,就算是当做是我对她的酬谢吧,现在我代她转送给你,要谢你就谢她吧。好了,别推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
他把银子塞到老头手里,转身就要走。走出几步,他又想起什么来,又回身走到张茹烟面前,对她深深作了个揖,然后对她说:“多谢姑娘救我!小生在此感谢不尽!”说完,迈开了步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店铺的后堂。
老头手里握着银子,望着黄文焕的背影,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一滴眼泪无声的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一旁的张茹烟低头想了一下,片刻,她又红着一张脸朝喜鹊招了招手喊她过来,然后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喜鹊一边听一边睁大了眼睛,等张茹烟说完,她猛然抬起头,吃惊的问她道:“什么?你叫我去跟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