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眼睛,立刻看到眼前一片炫目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被套和粉白色的家具,整洁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我转动一下眼珠,看到一张俊雅的脸靠在我胸前的白色被单上,我定了定神,认出他正是欧阳林。
虽然已经见过两次面了,但是我现在才发现他是如此温润如玉,如圭如璧,眉如远山,面如刀刻,即使在睡梦中,脸上仍带着明月般温柔的笑意。
我逐渐清醒过来,瞬间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一幕幕情景,我想伸出右手揉揉昏昏沉沉的脑袋,但手背上即刻传来一阵刺痛。
欧阳林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下,就睁开了双眼,清亮的眸子如月般恬淡温润,眼角透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你醒了?不要动,你的手上还吊着点滴。”
我微微笑了一下,反问道:“我怎么在医院?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的脸上逐渐露出清浅却温柔的笑容:“我去理工大找一个朋友,刚好看到一个小女孩嚷着有人晕倒了,就停车看看,没想到是你。”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谢谢你。”
屋里静悄悄的,我们两个都不再说话。粉白色的房间中散发出的淡淡药水味令人眩晕,耳畔阵阵蝉鸣声和轰鸣声让我感觉更加疲惫。
我试图起身,他连忙扶住我,在我背后加了一个靠枕。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将一杯水递到我的唇边,我犹豫了一下,将唇凑了过去。温润的液体滋润着干燥的喉咙,逐步唤醒了我有些麻木的躯体,我突然觉得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很奇怪,我明明已经吸取了苏斐然的一部分能力,为什么我现在感受不到别人的记忆,难道欧阳林比较特殊?
虚掩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医生拿着一叠病历走进来,他冲欧阳林点点头,就径直走到窗前,“哗”地一声打开窗帘。
阳光直射进来,白茫茫的光线就像一根根箭,刺的我有点睁不开眼睛,我用右手遮了一下眼睛,却正好看到欧阳林温柔的双眸突然透出一股股寒意。
医生看了我们一眼,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拉上窗帘,将阳光阻挡在窗外,病房里的光线又黯淡下来。
欧阳林的脸上又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将杯子放在桌子上,低声询问:“老陈,周小姐的病怎么样?”
医生晃了晃手里的材料,说:“是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慢慢恢复了。”
我压抑住满口的涩味,问:“陈医生,我觉得右耳一直耳鸣,很难受。”
欧阳林急切地问:“老陈,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有什么大问题么?”
陈医生有些恐慌,他仔细翻看着手里的病历,思索了一下,说:“轻微脑震荡可能引起耳鸣、眩晕和头痛,后两者可以通过休养来消除症状,但是耳鸣是很难治愈的,周小姐是伤到了耳蜗,再加上最近压力太大引起的美尼尔氏综合征,只能靠中药、针灸来缓解症状。”
我顿感一阵头晕目眩,心里就像是憋了一口气,呼吸都很不顺畅。
欧阳林温和的面容顿时布满冰霜:“你们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周小姐治好。”
陈医生连连点头称是:“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来治疗周小姐的。少爷,肖先生请您去一趟。”
欧阳林点点头,弯身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柔声说:“我很快就回来。”
我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过,突来的温存促使我赶紧闭上眼睛,心也跟着怦怦地跳着。
过了许久,我慢慢睁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窗帘的边缘撒在他的身侧,使他的半个身形都像是印在光芒之中。他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说道:“放心。”
我有些疑惑,我有什么事情不放心?
他的眼神像海一样深邃平静,却又似乎涌动着细碎的暗流。
我有些倦了,眼睛就像被胶水粘住了,睁都睁不开,很快,我又昏睡过去。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微风飘动着白色的窗帘,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我仔细思索着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醒过一次。
我被欧阳林搞糊涂了,他对我的态度表明我们认识很久,而且相当熟悉,但是我明明只见过他两次。难道我被古董杂货店老板清除过记忆?
无论如何,还是应该早点离开这个地方。这是高级加护病房,不是我这种贫民老百姓能住得起的。
我掀开被子,跳下床,右脚竟意外地消肿了,脚上多了几贴不知名的膏药,但是移动的时候,脚踝还是隐隐作痛。
我穿上鞋子,慢慢溜出病房。
这层楼很是静谧,快到楼梯口的时候,我才听到隐约的声音:
“例如现在你有5秒钟的时间看试卷上的例题。你将听到以下内容:
M:Excuse-me.Can-you-tell-me–how-much-the–shirt-is?
W:Yes.It’s-9.15.
你将有5秒钟的时间将正确答案标在试卷上。衬衫的价格为9镑15便士,所以你选择B项,并在试卷上将其标出。”
我忍不住笑了,这声音太熟悉了,当年我参加高考的时候,几乎都能把所有的听力题背下来。
高考36年来,英语听力中的这个男人一共邀请这个女人外出44次,女人没有一次答应;而这个女人邀请过男人17次,男人每次都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慢慢挪到值班室门口,看到陈医生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声训斥昨晚见过的那个小女孩,桌子上的复读机里继续传出熟悉的高考英语听力。
小女孩撅着嘴,一脸不满,蓦然看到我,她粉嫩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丰富的表情。
我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嘘了一声。
小女孩兴奋地点点头。
陈医生似乎察觉到女孩的异样,就掉转身朝向门口,我立刻缩回身子,过了许久看到没有动静,才急忙掠过门口,跛着脚跑到电梯间。
回到宿舍,刚躺到床上,就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我戴上耳机,把声音调到最大。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是苏鸣夏。
我没有做声。
苏鸣夏沉默了许久,我都能听到她的喘息声。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是个怪人,当我和别人的皮肤接触的时候,他们的记忆就会传入我的脑中,成为我记忆中的一部分。刚开始,我比较高兴,因为我能够轻而易举地吞噬别人的知识。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因为他们的痛苦和罪恶也会随之进入我的心中。各种各样的人的记忆在我的脑中挣扎着,让我对整个世界都绝望了。”
“就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我遇到了斐然。她是那么坦率,那么美好。她所做的事和所说的话,完全和她自己心里想的一样,丝毫没有世人的虚伪。我喜欢她,我甚至……甚至爱上了她,我想保护她,为她做一切我能做的事情。但是,她现在不需要我了,我走了。”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声音。
我合上手机,顺手把床头的两瓶眼药水都扔到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