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食堂已经挤满了刚刚跑完早操的学生,大家依然有说有笑,许多人并不知道黑夜中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
所有的食堂应该都是一种构造,所以的厨师应该都患了帕金森综合症,总会用细长的勺子在菜盘里搅一搅,象征性地舀上一勺菜,接着再抖三抖,把大部分肉片给哆嗦下去。
看到我前面那个男生愤愤不平地端着一碗沾着肉汁的土豆片,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从包里掏出一张一元的钞票递给那位大妈:“阿姨,小碗胡辣汤,谢谢!”
大妈怜惜地看了我一眼,果断地从锅里举起汤勺,就在大半勺胡辣汤接近饭碗的一刹那,她的手颤颤巍巍地斜了一下,一半的汤已经流回锅里。
周围的人哄一声笑了,大妈通红着脸将小碗重新填满。
我捧着汤临近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呷上一口,竟然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勉强将一碗深色的浑浊液体灌进肚子里之后,胃部竟似燃烧一般,一阵翻江倒海之后,一股液体顺着喉咙流到嘴里。
我连忙跑到渣水桶前,吐了个痛快。
“不舒服吗?”头顶突然传来关切的询问。
我仰头看着小白灿灿星眸上微皱的眉尖,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立起身时,世界似乎有片刻的天旋地转,我望着橱窗里映出的苍白面容,明白自己真的病了。
小白扶住我的肩膀,我没有拒绝。有一双手可以依靠,心里果然踏实了许多。
昏昏沉沉地回到宿舍,我一头扎到床上,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小白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问道:“你确定不去看医生?”
我掉转头,有气无力地说:“不去。睡一觉就好了。”
他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悠悠道:“好,那就不管你了,你自生自灭吧。”
话音刚落,他竟然真的抬脚离开了,但在门口又停下步子,回转身歪着头盯着我。
我懒懒地瞥了他一眼:“走好,不送。”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心里泛起股股莫名的失落。并不是我对这个认识没多久的男孩有了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我真的很久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关心。
这么久以来,我像是雪夜缩在墙根的小猫,一直悲悯地望着这个世界,渴望着屋子内的人可以施舍给我一点温暖,但一直得不到任何人的垂怜。我不知道是自己的生活造成了自己的悲剧,还是自己造就了悲剧的生活。
恍恍惚惚中,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我无力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不希望我回来吗?”小叶的声音陡然响起。
我立刻惊醒过来,看到小叶倚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脸上的光彩在一夜间都消退了,只留下疲惫的笑意。
我没有起身,轻轻问道:“你昨晚一夜没有回来。”
小叶合上门,缓缓走进来,用手撑着我的床头,俯身道:“昨天晚上出了点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没事了。”
她似自言自语般又重复了一遍:“没事了。”
我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不管她是哪种异能生物,都与我无关。我打算与她保持距离,但又不想得罪她。
迷惘中,有什么温热的物件已经覆在我的唇上,我的大脑一刹那的空白,睁眼看到贴在自己脸上那张俏脸,登时一阵恼怒,用尽全力将她推开。
小叶跌倒在地上,俏丽的脸颊上存留着一抹红晕。
我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恨恨地面壁躺在床上,脑子里尚且嗡嗡作响。
屋里响起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你不喜欢我了吗?我可是好喜欢你的啊,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念着你……”
我就像是被人催眠了似的,慢慢坐起来对着小叶,脑海中的思绪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面前的这个女孩成了唯一能够吸引我的东西。
小叶笑着迎了过来,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我的头发。
我吃吃笑着,心里竟然格外兴奋满足。
门咣当一声开了,我猛然惊醒过来,飞快地挪到床脚。
小白将用来撬门的卡随手扔到地上,拎着一包东西走了进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一点,”他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最后从底部掏出一本书,“给你带了一本书解闷。”
这是Joseph-Conrad的Heart-of–Darkness,我曾经在一本中文核心期刊上发过两篇相关论文。看来,他是做足了功课,知道投我所好。
小叶悻悻地来回打量着我们,久久不语。
小白目光慵懒地瞥了她一眼,将书扔到我的床上,递给我一盒口服液:“先把感冒药喝了,一天三次,一次一支。”
我有意嘟起嘴巴:“不嘛,你帮人家打开。”
小白吃惊地盯着我,张大的嘴巴久久没有合拢,但他还是顺从地打开一支口服液,然后戏谑道:“要不要喂你?”
我瞪大眼睛,连连点头:“当然要喂我啊,人家生病了,没有一点力气啊。”
小叶恼恨地踢开旁边的凳子,甩手将桌子上的东西一把扫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我急忙推开小白横在我面前的胳膊,扯起挎包就往外追。
小叶在田家炳楼前停下脚步,仰头默默望着挣脱天台束缚的几支花叶。
田楼前已经被警察收拾干净,昨夜的那场大雨将所有的痕迹都给冲刷掉了。若不是警戒线仍在,应该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小叶在楼前站了许久,最后似下定决心一般,向楼里奔去。
难道她要提供什么重要线索?还是要去自首?
我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小叶并没有去会议室,而是顺着楼梯径直往上走。
我尾随她直至天台,看到她坐在天台栏杆上,把玩着延伸至栏杆的几支桂花,悠闲地看着楼下。
我有些吃惊,正打算下楼请支援,却见她回头冲我嫣然一笑:“周石,你来了。”
我低着头走到她旁边,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令我头晕目眩。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虽然失去了那么多,但还有你在我旁边,可以给我一点希望。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直接将她拦腰抱下来,但又怕事与愿违,我们两个会一起跌下楼去。
踌躇片刻,我只好说道:“这里风大,我们下楼说话吧。”
小叶轻轻笑了一下:“我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垂下头,隔着细细碎碎的刘海盯着她随风飘舞的头发,犹犹豫豫地问道:“小青是谁?”
她身子一紧,凌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划过我的脸上:“你怎么知道小青?”
没等我回答,她竟嘻嘻笑了起来:“小青就是我,我就是小青。”
话毕,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似一片薄纸般飘了下去,我仅仅来得及扯住那条锈迹斑斑的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