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风虽不会像冬夜的风那样咄咄逼人,但也有几分凉意。
我打了个寒噤,抬起手腕,看到时针已经指到12了。
自习室的门紧紧关着,我敲了敲门上的玻璃,蓉蓉肿着一双眼睛跑过来为我打开了门。
“出了什么事?”我有些担心,她电话中的声音颤抖不已,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蓉蓉脸色苍白,紧紧抓住我的右手,手心里都是汗:“我刚才听到教室里有人在来来回回走动。”
我扫了一眼整个自习室,除了蓉蓉,其他上自习的人应该早就回去休息了:“是有人进来你没有看到吧。”
“怎么可能?今天几乎没人敢来这栋楼上自习……”
的确,自从昨天一个女孩子在一楼遇害,四号教学楼立刻就成了禁地,教室的桌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笑了一下,把手中的《Edgar-Allan–Poe小说集》扔在靠门的座位上,爽快地说:“没事,我陪你。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蓉蓉安下心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一页一页翻着课本。
自习室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我们翻书的声音。
突然,门开了,接着一阵嘎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似乎有人在前排的椅子上坐下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蓉蓉惊恐地望了我一眼,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包里,火速冲出自习室。
我跑出教室,追上蓉蓉。一路上,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夜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人飞快地从草地上抄小路往宿舍跑。白天刚下过一场雨,草地上又湿又软,我和蓉蓉的鞋上都沾满了泥土。
路灯下,我清楚地看到我们身后有一条淡淡的影子在气喘吁吁地追着我们。
也许是还有些惊魂未定,回到宿舍之后,蓉蓉直接甩掉鞋子就钻到被窝里了。她蜷曲着,小小的身体在被窝里缩成一团。但是,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我关了灯,暗黑中一片沉寂,只听到挂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渐渐地,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恍惚中,我端坐云端,身旁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我站起来,想看清他的容颜。突然,乌云翻滚,狂风四起,一条巨龙瞬间从云海中探出身体,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我大声喊着:“小白救我!”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猛然把我从噩梦中拉回来,我瞪大了眼睛,头部尚且隐隐作痛,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上冷汗淋漓。
我一动未动,一面继续保持着均匀地呼吸声,一面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周围却一片沉寂。
我吁了口气,思绪又回到刚刚的梦中。从小,我都在不停地做这样一个梦,我不知道梦里的白衣人是谁,我只知道,我从来都看不清他的容颜。
正欲继续睡去,又一阵脚步声传来。我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灯,若无其事地走到洗漱间,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盥洗台上的镜子闪过一张模糊的脸。这是一个男孩子,浓眉大眼,但是面目发白,嘴唇发青。
我们相互注视了很久,他才突然很吃惊地说:“你能看到我?”
我微笑着回答他:“是的。”
他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大声地道;“太好了,这么久了,终于有人能看到我了。”
我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然后给自己起了一杯茶,坐在卫生间的椅子上问道:“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么?”
他安静下来,靠在墙上慢慢思考着,脸上逐渐浮现了乌云:“前天,我们几个老同学聚餐,喝多了酒,醒来之后我就发现不对劲儿,镜子前一看,里面一片空白。我不见了!”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吓得瑟瑟发抖:“我是死了,成了鬼魂了么?”
我呷了一口茶水:“不是,你并没有死,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鬼魂,你不过是隐形了而已。”
“隐形?”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原地转了几个圈,仔细审视着自己。
我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古龙香水味,夹杂着宿酒的味道。
我往后移了移身子,望着那弯弯的月亮:“是的,世界存在太多神秘的力量,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隐形就是其中之一。人类进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人的潜能是无穷的,有一些特殊的人天生体内就蕴藏着特殊的能量。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一个简单的动作或者一件单纯的事就能够唤醒你体内隐藏的特异能量,使你具有异于常人的本领。”
“哦,怪不得。”他若有所思。
我直接问道:“你刚刚出现在自习室,难道昨天那个女生遇害与你有关?”
他连连否认,揉搓了下手,盯着自己的指尖:“当然不是,我周一冰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坏人。我这两日在校园里游荡,晚上就呆在自习教室休息。昨晚,我本来躺在课桌上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一声尖叫,睁眼一看,一个腿很长的女生正在走廊里跑,她身后的厕所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裙子女生,双手紧紧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中往外冒。我慌了,急忙喊救命,但没人听得见。”
他不是在说谎,我思考了一下,笑盈盈地说:“我可以帮助你恢复以前的生活。”
“真的么?”他一听,喜上眉梢。
我继续说道:“但你会失去隐形的能力。”
他犹豫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东方刚刚破晓,我们就来到学校对面拐角处的一家古董杂货店,店面并不起眼,只是一间矮小的平房。店内出售的均是来自于世界各地各个朝代手工艺者的精美作品,底盘上贴的标签标注了名称、年代以及历史故事和流传过程。
古董店的生意看起来并不是很好,店里非常安静,只有老板伏在门口的四方茶桌上不停地翻阅着账本。直到我们把店里的每一件工艺品都仔细欣赏了一遍,他才把眼睛从账本上移开。
“你们来了。”这是一个大约50岁的老人,面容奇异,从来没有过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比星光还要灿烂,散发着浓郁檀香味的黑袍子使他看上去像是八十年代港片里出现的地府神灵,令人不寒而栗。
周一冰紧张极了,惊讶地盯着老板,战战惶惶,小腿一阵颤抖。
老人仔细看了他一眼,随手将账本放进抽屉里,朝右边的屋角走去,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窄窄的楼梯。
周一冰吃惊地看着我。我们刚进门的时候,这个楼梯确实是不存在的。这件事情很是令人费解,我曾经无数次试图解开楼梯的秘密,均未果。它总是在老板需要的时候眨眼间就出现了。
我们沿着楼梯走上去,迎面就是阁楼里一排排展柜上摆着一件件古董。
“天啊,这么多东西!”周一冰瞪大眼睛,环视阁楼,“为什么这个阁楼看起来这么大,都看不到边。”
我笑了,这也是一个让我费解的问题。在古董杂货店外面的时候,人们会以为屋子里面的空间只能放得下几张方桌;进去之后,人们会发现店里可以容纳几十头牛;上了阁楼,所有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异度空间。
我们走了大约十几分钟,终于看到一张蓝色的水晶桌,桌子中间放着一颗白色水晶球,这颗水晶球大约有足球那么大,晶莹剔透,完美无暇。
我扭头对男孩说,把你的手放到水晶球上。“
“为……为什么?”男孩吃惊地看着我。
“这种水晶球叫做能量球,可以吸收异能人的能力。如果你想变成平常人,你就必须把自己的能力输送给能量球。”
“那……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这家古董杂货店这么奇怪?“
“我们这种人有这样一种特殊的能力,我们可以吸收或者模仿我们所接触的异能人的能量,然后把能量输入能量球,因为各种能量在我们体内呆久了,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损伤。当能量球达到饱和时,我们再把它销毁。我们就像是电脑,可以对异能进行复制和剪贴,只是如果掌握不好力度,过度吸取异能人的能量,可能会造成异能人的死亡。很久之前,我们一个叫赫尔的同伴样貌丑陋,经常过度吸取异能造成大量异能人的死亡,因此,人类给我们起了一个名字,叫做死神。”
他认真地听着,似乎在听一个故事。我不知道他不相信不相信我的话,但是他最终还是犹豫着把手伸向水晶球。当他的手和水晶球接触的瞬间,水晶球立刻发出蓝色的光芒,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蓝色的空间里面,很快,他就像一片羽毛一样倒在地上。
水晶球的蓝色光芒慢慢消退了。
老板俯下身,用食指尖触及男孩的太阳穴,确信他体内已经没有丝毫能量的异动了,点头说:“我会让海森消除他这几天的记忆,再送他出去。”
我笑笑,自顾自下了楼,瞟见门口的茶桌后已经坐着一个黑瘦的小男孩。他叫梅森,不会说话,却是一个能让你忘记痛苦的人。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走进你的记忆深处,删除那些连你都要忘记的记忆。
这是两个陪伴我十几年的人。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虽然不是我的亲人,却比我的亲人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