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乌云沉甸甸的,大旗抖得咧咧声响,尸首一具具抬回到营内后,黑山军围拢在道路两侧,看着眼前的一一抬过的尸体,面如土色,心生兔死狐悲之感,低低抽泣,生怕明日自己也在此列。
副将在张白骑身边低语道“看此情景,没有三五日,怕是无法恢复士气,军中粮草日耗甚剧,这般下去,拖不起啊。”
“恩”张白骑在马上打量众将士片刻,一扬马鞭高声喝道“弟兄们何必如此丧气,我军只是偶中官军之计,小败一阵,却未伤筋动骨,城内只有不到三千汉军,我三万之众,难道还惧怕了不成?本帅有言在先,城破后,便放纵弟兄们三日。”
“哗”黑山军听到放纵三日之言,欢呼一声,兴奋不已,萎靡之气霎时一扫而空,眼神中露出赤红、贪婪之色,想着城内的财物和王府、世家内的小姐丫鬟,黑山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副将见状一脸担忧的对张白骑说道“大帅,如此怕是不妥,恐失郡内民心啊。”
“哼,民心?城内百姓若心向我军,岂会助汉军守城?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也好叫其它诸县百姓知道,抵抗我军,帮助汉军的下场。”
张白骑今个一早便接到张燕的信件,言黄巾军大举来犯常山郡,已经攻至真定,让其速速领军回援,共战黄巾。
张白骑与张燕、郭大贤、杨凤、雷公四人同出太行山,也是磕头烧纸的八拜之交,人称太行五虎,常山、中山、上党等地都是黑山军的势力范围,岂容他黄巾军染指?
心中焦急却未敢与众将言明,只有先拿下卢奴,得城中钱粮,才能回军复战,若就此撤军,不但士气一蹶不振,粮草也难以为继。
他们黑山军常年在此混迹,多方需要百姓帮衬,往日间他们只劫官家富户,很少劫掠百姓,如今事急,张白骑也顾不得许多,只得出此下策。
卢奴城的喜悦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到了第三日早上,黑山军复又攻至,前日之败丝毫没有影响黑山军士气,反而越发的凶猛,一上来便是五千之众,抬着云梯,用简易的木盾遮挡着飞来的箭矢,不顾性命向城墙冲去。
朱灵见黑山军来势凶猛,急忙遣人去通禀王府,顺便喊来荀谌,又命军卒准备好火油、滚木。
毕竟弓手有限,几轮下来,造成的伤亡有限,无法阻碍黑山军冲到城墙下。
待黑山军冲到城下后,数十架云梯搭在城墙之上,弓手都在箭楼之内,对墙根下的黑山军毫无办法。
没了箭矢的袭扰,黑山军的士气陡然一升,呼喝着向上攀爬。
朱灵见黑山军爬至城墙腰身之时,高喝道“淋火油,下滚木。”
早已准备就绪的汉军,急忙将火油、滚木顺着云梯掷下,黑山军如下锅的饺子般从云梯上摔落下来。
城上城下喊杀阵阵,黑烟滚滚,飞矢往来穿梭与烟幕之中。
东西两门皆在上演此幕,只是西门动静大雨点小,远不如东门惨烈。
城内百姓沿街焚香祷告,一脸关切的盯着东门。
同样关心卢奴战局的张绣,撒出数十哨骑,不停的往来传递着前方军情。
战事竟然持续了一天一夜还未罢休,皆是杀红了眼,双方死尸遍地,城墙根下更是堆尸如山,到了最后,从城上摔落下来的黑山军,反而因这些尸山,存活了下来。
黑山军人多势众,轮番攻城,但卢奴可战之兵仅有三千余,黑山军攻势如此之猛,无法撤换休息,只能插空下了城墙吃点饭菜,添些肚皮。
世家富户心知城破,自家也跟着遭殃无法存活,纷纷慷慨解囊,大宰牛羊,做了成筐的面饼,又出了许多钱财送至百姓手中,买下宅院,推倒拆下梁木,令仆人赶着马车,一车车的送往城墙。
各个铁铺炉火烧的高高,叮叮当当之声彻夜不停,赶制着箭头,百姓们领了箭头等物,就坐在街边之上,帮着打造箭矢。
雷声滚滚由远及近,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总算止息了这场战事,张白骑扔下近五千多尸首,狠狠的收兵回营。
城上汉军见黑山军如潮般退下,连呼喝的力气也没有了,纷纷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任凭雨水淋身。
朱灵和荀谌互相搀扶着走进箭楼内,双双坐在墙根下,朱灵抹了把脸上雨水,对荀谌言道“友若,黑山军势头有些不对啊,为什么攻的如此急切,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若再这般攻下去,恐怕守不住两日,友若要早作安排啊。”
“安排?如何安排,我等可领军突围而去,但殿下父子怎么办?殿下仁义,待我等不薄,不到最后莫要轻言放弃。”荀谌摇头叹道,心知朱灵既出此之言,看来此战不太乐观,或者说,若不出奇迹,此城必陷。
百姓们顶着雨水,来到城上将尸体一一搬下,又替将士们送来了热乎的饭菜,很多城中妇女在刘瑶的带动下,纷纷打着油布伞提着浆壶,来到城墙上,稍稍鼓舞了下士气。
连续两日的激战,刘稚心都提到嗓子了,如今天降大雨,算是将心放下,急忙带着刘瑶赶往东门。
父女二人在城下见数以千计的尸首从城上搬下,刘瑶不禁潸然泪下,刘稚刚刚落回的心,又提了起来,匆匆来到箭楼内,见到瘫坐于地的荀谌二人,要起身相迎,急忙上前摁住二人,说道“二位辛苦,不必拘礼。”
刘稚坐在二人对面,轻声问道“战事如何?”
朱灵摇头苦笑道“贼军似铁了心,要夺此城,战事惨烈,互相都有伤亡,我军折了半数,如今可用之兵仅有一千余人。”
刘稚有些苦涩的问道“还能坚守几日?”
朱灵看了看旁边的荀谌,见荀谌点了点头,脸上略有些羞愧的如实说道“若再这般攻法,末将最多能坚守一日夜。”
刘稚很是理解的点了点头,贼军势大,若以死相拼,势要夺取此城,凭借这点人马,无论如何也是守不住啦,毕竟人是要休息的,汉军又不是铁打的。
刘稚示意刘瑶过来,拉着刘瑶的手,对二人说道“希望二位念在君臣之义,拜托了。”
二人重重一点头,刘稚虽未明说,二人已然心中清楚。
刘瑶听了父亲之言,眼中含着泪水,但又不敢哭出来,以免惊动旁人,引起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