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递给我半块瓜。我用勺子挖了几口吃后,连勺子带那半块西瓜一起递给旁边的T。再也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接瓜,而是特别自然地俯身低头,就着我手里的勺子吃掉了那块瓜肉。此等情形,差不多等同于我喂他吃了一口西瓜。猝不及防的同时,心像个单摆似的震荡了一下:这个男生好乖呀!那种自然温和的举止,有一股可爱的孩子气。
这就是对T最初的心动了。因了这点心动,在他递来的毕业留言册上,我写了一首惠特曼的诗,大意是:
陌生人啊,如果你从我身边走过,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我又为什么不和你说话呢?
02
那个夏日黄昏瞬间的心动,其渺小程度相当于宇宙间的一粒尘埃,它不知所终的几率远远大于在你的生活中沉淀下来的可能性。我屡次想,我与T擦肩而过的概率,真是几百倍于最终走到一起的可能性。
中学时代我的成绩很好,一心想考P大。结果高考当中发挥得不算好,没敢填P大,上了N大。后来知道如果当初冒险填了,也未必就一定不能录取,每想到这一点,心中总有说不出的憾意。我所在的中学,是从我那一届才开始高三,而事实上高二那年我们就已学完了全部课程,老师拿来当年的高考试卷测试我们的实力,数学总分120分,我考了118分,如此说来若高二就去参加高考也完全可能考上的。到了大学后,一连碰到语嫣、刘利两个十六岁就上大学的天才儿童,心里不是不懊恼的——本来我至少可以十七岁就上大学的呀。
然而,如果不是这些偶然的因素,我就不会和T成为同学,就不可能认识T,我的人生将完全改写。一想到这点,我便对命运的安排彻底地释然,一切懊恼都不复存在了。
中文85级赶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间毕业了。那一年的分配去向是前所未有的糟糕,我到了一个形同《围城》中“三闾大学”的学校任教,开始了极为挫败的三年。T算分得好的,进了省级机关。那年所有分进机关的大学生都被要求到基层实习,T一报完到就离开了南京,到江北一个县城锻炼。
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想象,那个球场边矮墙上瞬间闪过的心动,是不是渺小得像一粒尘埃?我和T差不多就是陌生人,大家就算在毕业留言册上互留了地址,也断不会有人先写了信去。就这么各自融入茫茫人海,像盐消失在水中。
一年以后,下去锻炼的同学纷纷回城,这里面有男生小鱼儿。小鱼儿是南京本地人,他家离“三闾大学”很近,回城之后便来看我。这以后,当我孤单凄惶难熬的时候,也会去他家找他。在小鱼儿那儿,我碰到了另外几位大学时代的男生,此后他们聚会游玩的时候便也来约上我。渐渐地,我成为了他们那个小团体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