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会带着书本到草坪上去看。找一棵树干倚着,捧着书,但并不是时时都能看下去。草坪边缘多的是桃树,四月里桃花开得正艳,那颜色做成衣服该是俗艳的吧,但是对于花就不一样了,花是什么颜色都好看的。艳如桃花,只让人感到生之热烈妩媚,无穷无尽的兴味,烂漫天真的风情。我在阴影中,注视着前方那一大片绚烂光影。阳光徘徊在树影的边缘,一丈开外依然能感受到它无可抵挡的热力,再一次把自己正在经历的青春,映衬得如此落寞岑寂。
有一次去看望一个男孩。我并不喜欢他。或者说,我喜欢他只是个普通的朋友。可是他喜欢我,希望我不仅仅是一个普通朋友。他来找我,用饭盒带来大块的卤牛肉,带着欣赏享受的表情目睹我的大吃大嚼,用玩笑掩饰着温情说:“你真像只馋猫。”
我装聋作哑。既然他并不曾明白地表白过什么,那么,我也不想立刻让孤独的生活中失去这一份关切。
某一个星期天,他要值班,我真的觉得特别孤单寂寞,所以,明知不该去找他玩,却还是在犹犹豫豫之中骑上自行车往他的单位奔去。
就在还有几步路就可以到达他工作地点的时候,我猛然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眼睛里进了一颗沙子,一只眼睛疼痛得无法睁开。
我在路边站了很久很久。起初,一动不动地想等待眼泪把沙粒冲洗出来;后来,又使劲眨巴眼睛,希望眼皮能够把沙粒夹出来;再后来,我以无比的耐心轻轻地反复地揉着眼睛。
这一切统统宣告无效。
一粒沙在眼球之间辗转,我能感到它的棱角、硬度、体积,还有它坚硬的剖面是怎样划伤了脆弱的眼膜。咸味的液体像小河似的哗哗淌下来,却怎么也冲不出那一粒沙子。
我背对行人,长久地站立在路边。在外人眼中再没有比这女孩的行径更古怪的吧:她和自行车停在一无遮蔽的太阳之下,她的姿态既不是在等人又不是在休息。她只是长久地、差不多是静止地站在那儿,与一颗沙子默默相持。
不知用了多长时间,我确认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弄出这颗沙粒。也真叫天无绝人之路,马路对面就是一家医院。我捂着一只眼睛走进医院,挂了五官科的号,医生用药棉搓成很细的条状把那颗沙子粘了出来。从医院出来我就径直回了学校。
还有那新街口邮局的楼梯,我总是忍不住跟T说起。民国时期的老建筑,掩映在梧桐树的浓阴深处。打长途电话的地方设在二楼,木质的楼梯特别陡窄,我经常顺着陡窄的木楼梯拾级而上,去打长途电话。没有直拨电话,必须把要拨通的号码提供给柜台里的接线员,由接线员替你接通,然后喇叭里会呼唤你的名字,让你到几号话亭接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