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滢再次睁眼,窗外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地上,让人看着便觉得心底暖意十足。这春日明媚的阳光,稍稍缓解了楚流滢心中的伤。燕昭的心中不再有她的位置,她只有自己坚强才能活得更好。缓缓地支起身子,为了让她更好地休养,燕昭把所有的仆人都拒之门外不得靠近,现在她想叫个人来都不能。
“陆嘉陵,陆嘉陵,你在不在?”
没人应声,楚流滢苦笑,无奈地靠在床头。门突然被推开,陆嘉陵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公主,你叫我?”楚流滢指了指自己:“我饿了,可是一个人都没有,我只有叫你了。”陆嘉陵一拍脑门:“这我倒是我的疏忽了,你稍等,我叫人端些小点来。”出门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人送来了餐盘。
陆嘉陵为楚流滢盛了一碗清粥,细心地配上些小菜,递到她手上。楚流滢虽然饿了,倒也还注意形象,仍是细嚼慢咽着。一边吃着,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楚泓呢?”陆嘉陵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听见她这么问,回答道:“方才就是为他的事,你准备把他怎么办?”楚流滢垂下眼睛:“能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陆嘉陵知道她说的“那天”是指楚浩和楚泓对决的日子,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为楚浩难过。不便多言,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那天楚泓眼见不敌,硬是打出两败俱伤的招式,三殿下心有顾忌,受了重伤,一错神之下,楚泓被救走了。”
楚流滢默默无语,她知道楚浩顾忌的是她,心下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吃到五六分饱,放下碗对陆嘉陵说道:“楚泓在哪,我想见见他。”陆嘉陵按住她的肩:“你的伤还没好,等等吧。”楚流滢固执地看着他:“我想早点放下心中的一桩事,这样我才可以解脱。”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陆嘉陵的身影,一瞬不瞬。
陆嘉陵被她这么看着,手不由一松,任着她起身穿衣。收拾好一切,楚流滢搭着陆嘉陵的手,走路还有些艰难:“走吧。”
楚泓倒是没怎么吃苦,在一间干净的厢房中,坐在窗下,窗外的阳光洒进来,他的背影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开门的声音惊扰到了他,他转过头来,门外的光线有些刺眼,微微眯起眼睛,看见了扶着陆嘉陵缓步走来的楚流滢。
仿佛他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殿下,见到这个小妹妹,只是微微颔首打声招呼:“滢妹妹来了。”楚流滢也是点点头:“是啊,来了,有些事情想要请问皇兄。陆嘉陵,你先出去吧,不用担心我。”陆嘉陵仍是有些担忧,但什么也没说,退到门口为他们带上了门。
楚泓放松地吧自己靠在墙壁上:“滢妹妹想问什么?”楚流滢略一沉吟:“大皇兄是不是你害的?”楚泓面上有些惊诧,但随即就笑了:“我还以为你要先问楚浩的事情呢。我如果说不是你信吗?”楚流滢正色道:“我信。”
楚泓摇摇头:“滢妹妹,你知道你为什么比不过挽清吗?就是因为你希望也愿意相信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在你对别人下手之前,你总要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你不想自己变成一个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人。挽清就不是这样,她可以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自私,所以她永远活的比你好。”
楚流滢心中大震:“不是这样的……”楚泓的面上带了几分不屑:“清儿是我的亲妹妹,我们的性格上有很多共同点。我现在说了大哥不是我害的,你是不是心里就不忍杀我了。”
楚流滢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那大皇兄是谁害的?”楚泓也不再纠缠刚才的话题:“皇兄虽然不是我杀的,但是却是因我而死。尹勋为了让我和楚浩相争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利,可谓是不择手段。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大可以为了这个理由杀了我。”
“楚浩……”
“楚浩是真真实实死在我手上的,理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为什么要杀我?”
“啊?”楚泓仿佛听见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问题,竟一时呆在当地。
楚流滢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杀我?”
楚泓终于回过神来,语气中很是讽刺:“滢妹妹,这个问题你都想不明白吗,我杀你的理由简直太多了。第一,父皇的死你脱不了干系,第二,不是你们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就应该是我,第三,我和楚浩相争多年,敌人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敌人。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九叔唯一的孩子,你死了他就没有了继承人,到时候我再出现为自己洗清罪名,以我的血统,那个位置还得是我的。”
他说的这些楚流滢都知道,只是内心的潜意识里不希望这个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是真的想要置她于死地。楚泓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滢妹妹,我知道你会杀了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最后给你几句忠告。你只有放下你那可笑的良善,才能真正变强,否则你就只能看着你身边的人像燕昭像裴元一样,对你只有背叛和伤害,只有利益是永恒的。”
楚流滢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叫陆嘉陵进来:“给他一杯毒酒吧,让他走得痛快些。”楚泓神色安然,仿佛楚流滢话中说的不是他一般:“滢妹妹这是报答我的忠告吗?”楚流滢扶着陆嘉陵的手仿佛脱力一般,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你就当是我仅存的最后一份善意吧。”说完也不看楚泓的表情,径直走了出去。
在院中小坐了片刻,几个侍卫抬着楚泓的尸体走了出来。楚流滢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平和,真的没有受什么痛苦,心中也就不再觉得亏欠,挥挥手示意抬下去:“好生安葬了吧。”
院子里阳光温热,楚流滢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仔细回味着楚泓的话,仿佛有几分道理。在这以前,楚流滢的处世原则一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即使明知别人有害人之心,可是只要没有付诸实践,她就绝不会先下手,这往往让她遭受了许多不必要的伤害。
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如果能早点摒弃这些所谓的善意,是不是燕昭现在还在她身边,她在家相夫教子,楚枫正含饴弄孙。或者楚浩还活着,她会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不用顾忌世人的眼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楚枫身在高位勾心斗角,她支离一人形单影只。
浑浑噩噩过了好几天,身上的伤略好了些,再不回京肯定会引起朝臣的怀疑。楚流滢整了整战甲,浩浩荡荡朝着京城行去。
楚枫早就得了信,仪仗摆驾城门口,全程的百姓都夹道欢迎,争相目睹这位历史上第一个站在政治舞台上的公主。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进了城还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场面这么大。两旁的百姓见大军进了城,都跪倒地上,口中高呼:“镇国公主千岁——”楚流滢抬头看向城墙,楚枫一身明黄的衣袍甚为显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楚流滢能感觉到他的殷殷思念。
尽管楚流滢归心似箭,却只能在人群中缓步慢行。等真正到了宫门口,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楚流滢脱了战甲,扑到一身便衣的楚枫怀中,语气霎时有些呜咽:“爹,滢儿回来了,滢儿好想你。”楚枫摸着她的头发:“回来就好,吃了不少苦吧,回来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还有爹呢。”
战场上的主帅此刻像个小姑娘般在父亲的怀里撒娇,楚枫显然很享受这一刻的温情,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倒是身边的太监提醒道:“皇上,不妨先和公主回宫再闲话,虽说这日头不大,站久了还是有些难耐的。”楚枫这才恍然:“朕一时欢喜的糊涂了,快备轿,滢儿身上还有伤。”楚流滢有些惊讶:“爹,你知道了?”
楚枫屈着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爹时刻都在关心着你,这么大的事怎能不知道?”楚流滢抱着楚枫的腰,把脸埋到他的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