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滢有些头晕目眩,几个字反反复复在脑海中旋转:“楚挽清有孩子了,是燕昭的……”楚枫一听这话,立即看向楚流滢,果然见她脸色煞白,很是着恼,只能对楚流滢说:“滢儿,你先回寝宫去吧,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楚流滢不答话,只是紧盯着裴元,一字一句道:“裴元,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裴元皱了皱眉头,只是看向楚枫:“皇上,安乐公主是先帝独女,身份尊贵且并未犯下大错,请皇上三思。”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裴元不可思议的看向楚流滢。楚流滢指着裴元厉声说道:“裴元,不要忘了你现在是镇国公主驸马,不是她安乐公主的。她再尊贵也只是个过了气的公主,燕昭都没来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父皇和本宫面前指手画脚。”
许是被这一耳光打懵了,许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楚流滢,裴元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待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裴元也是怒火中烧:“安乐公主乃是公主的长姐,公主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不怕天下人耻笑。臣与公主并未礼成,也不敢高攀,这镇国公主驸马恐怕担当不起。”
楚流滢一声冷哼:“当年楚挽清抢了我的燕昭,是她不对在先,本宫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起你裴元的地方。先帝的赐婚根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闹剧,这一年你的所作所为本宫都不想追究,可是不代表本宫不知道。本宫只跟小苏一个人说过太后的事情,是你听到小苏向楚浩说起然后告诉尹勋的吧。你以为太后是尹勋的妹妹,尹勋会勃然大怒然后和本宫做对,可是你没想到他会直接下杀手吧。”楚流滢停了一下,似是想起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声音里都带上了颤抖:“楚泓逼宫那天也是你叫走了裴述,虽然陆嘉陵最后还是来了,可是没能保住楚浩的命。这一桩桩一件件,本宫向谁讨还?”
裴元满脸惊诧,像见鬼似的看着楚流滢。楚枫看着骤然散发出冷漠气息的楚流滢,有些心惊,从御案后走过来抱住她:“滢儿,不要想了,都过去了。”楚流滢挣开楚枫的怀抱,对着裴元恨声道:“你们抢走了我的幸福,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说完“扑通”跪倒地上,朗声道:“父皇,女儿要求和驸马重新行礼,以正名分。”楚枫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不行!”楚流滢固执地跪在地上:“请父皇成全。”
正僵持着,有宫人来报,燕将军来了。楚枫正在气头上,刚想说不见,楚流滢抢先道:“让他进来。”宫人为难的看着楚枫,楚枫叹了一口气:“罢了,放进来吧。”
燕昭匆匆走进御书房,看见楚流滢和裴元并肩跪在地上,楚枫则是满脸的恼色,不由有些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行过大礼,燕昭也跪在楚流滢身边,正想开口,楚枫不耐的说:“要是想说让朕解了挽清禁足的事情,那就免了。”燕昭深深拜下去,额头贴地:“臣不敢,臣是来替裴大人请罪的。”
“哦?”楚枫有些意料之外,“何罪之有啊?”燕昭不紧不慢地说道:“裴大人与安乐公主相交甚深,方才去探望公主,见公主面带愁容,不解询问之下才知道是禁足之事。裴大人侠义心肠,匆匆进宫,恐有冒犯皇上和镇国公主之处,燕昭特来请罪。”
不等楚枫接口,楚流滢已经满面笑容地说道:“方才阿元还在说我们成亲之时未能成礼甚是遗憾,正向父皇请旨,要在我的新府邸重新成礼呢。”裴元正想开口否认,楚流滢伸手在袍袖底下捏住他的脉门,裴元只觉得气血翻涌,一时说不出话来。
燕昭见裴元没有否认,虽然知道情况应该不是这样,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拱拱手道:“那臣就先恭喜公主和驸马了。”楚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镇国公主府离安乐公主府不远,以后你们两姐妹时常走动走动吧。”话虽是对楚流滢说,燕昭却是一愣,原以为被裴元这么一掺和,解楚挽清的禁足就更难了,没想到楚枫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楚流滢已经谢过恩站了起来,手中依旧捏着裴元的脉门,在袍袖的遮挡下,倒像是两人挽着手亲密无间的样子。
楚流滢就这么一直拉着裴元的手,知道进了安宸宫内殿,才嫌恶的松开。裴元早就气得满脸通红,现在得了自由,更是指着楚流滢骂道:“礼义文章都让你读到哪里去了,如此没皮没脸的要把自己嫁出去,我都替你臊得慌。”楚流滢把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裴元,我给你面子你别以为你了不起了,你有几斤几两自己掂量掂量。我现在就是要玩儿你,你能怎么样?”
“你……”这个读四书五经长大的书生,实在找不到更恶毒又不掉身份的言语来反驳,反倒把自己气了个半死。楚流滢却不就此停住:“我怎么了,楚挽清能抢走燕昭不就是仗着自己的地位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轮到她了。”说完叫道:“来人。”几个宫人应声而入,楚流滢端起桌上的茶盏,垂着眼睛:“把驸马请到侧殿休息,没本宫的命令不许外出。”裴元一听跳脚道:“楚流滢,你敢软禁我。”楚流滢眼睛不抬,悠悠说道:“你待如何?”不等裴元再说什么,楚流滢对着宫人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驸马请下去。”宫人连连应是,上来几个强壮的太监,把裴元架了下去。
前几日楚枫领来的小丫头宛儿正伶俐地收拾被两人争吵间弄得凌乱的内殿,楚流滢倚在榻上,冲她招招手:“宛儿,过来陪我说说话吧。”宛儿搬了个脚踏坐在楚流滢身边,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楚流滢看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宛儿想了想,问道:“公主,你和驸马有什么误会说开不就好了吗,现在这样岂不是让驸马对公主成见更深?”
楚流滢苦笑:“开始是有些误会,也许解释了就好了,可是我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现在他对我积怨已久,更不可能听我的解释了。”宛儿皱着一张脸:“那可怎么办呢?”楚流滢看着她的包子脸,有些好笑:“小丫头,你急什么。”谁想她却认真了:“宛儿跟着公主,自然有帮公主分忧的责任,公主开心宛儿才能开心。”楚流滢听着,心里有些感动,不禁安慰她:“你也说了,你有帮我‘分忧’的责任,可是现在这不是我忧心的事情,你也就不用想破头找解决办法了。”
宛儿听了眼睛一亮:“真的?”随即又黯淡了下来:“公主莫要哄宛儿了,哪有女儿家不为夫君发愁的。”听她这么一说,楚流滢心中那股男女平等的思想又冒出头来了:“小宛儿,你记住了,我们女儿家不仅仅会为夫婿烦忧,我们的心中也有天下苍生。”宛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摇摇头。楚流滢发笑:“这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公主的话是说男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见楚流滢点点头,宛儿接着说:“可是我们一不能上战场,二不能入朝堂,怎么做这些事情呢?”楚流滢摸摸她的头:“宛儿,你很聪明,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会有一天女人能像男人一样入得朝堂上得战场,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看着宛儿频频点头的模样,楚流滢心里叹了一句,真是个单纯的孩子,于是笑着问她:“如果有这一天,宛儿想做什么?”宛儿有些羞涩地看着她,轻轻说道:“做一个像公主一样的人。”楚流滢失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成为榜样,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好榜样,你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的活着就好。”
开开心心的活着……这个愿望仿佛已经离自己太遥远了。楚流滢的脑海中浮现出几张笑脸,那时应该是初中毕业吧,脸上还带着青春的青涩,几个女孩子在学校的银杏树下,张开双臂,抬头对着碧蓝的天空大声喊:“我们要永远快乐的活下去。”即使在没穿越以前,都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何况现在自己不知身在哪个时空,更是恍若一场梦境一般。也许这些年的事情才更像一个梦境,一觉醒来还是自家那雪白的天花,回想梦里的荒诞,自嘲一笑,甚至根本记不起梦里的种种。这时楚流滢倒是有些明白庄周梦蝶的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