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青年继续在木屋中阅读,最后用了半小时扎着奇特的蹲姿在电脑前上网,浏览国内国际新闻,走马观花般地浏览了数十个网站,甚至包括CNN、BBC、朝日新闻、半岛新闻等国外主要新闻网站。一个小时后,合上了电脑,伸了个懒腰,走出门外。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山上天色暗的快,站在峰顶,环顾四周,已然是暮霭四合、林鸟夜归。
青年在屋前空地上走了一趟不知名的拳脚架势,看着软绵绵地没什么力道,但走完以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青年走进厨房,不一会功夫已经置办好了晚饭,依然是简单的杂粮粥和馒头,暮色渐浓,便摆在厨房小餐桌上。
青年一边摆着碗筷,一边朝屋外喊着:“师父,饭已ok,快来咪西吧!”
“讨打,怪腔怪调......”老人一边呵斥着一边走进了屋内。
“嘿嘿.....”青年不禁偷笑,最后揭开屋子角落的一个大陶缸的盖子,大缸中赫然是一具完整的虎骨架,酒色已然成琥珀色,盖子一揭,满屋尽是酒香。
青年用竹制的小勺子从大缸中舀出了两小勺,倒在两只小碗中,想想,旋又舀了一勺,回头瞟了一下老人,偷偷地倒进了嘴中,双目微闭,紧抿嘴唇,一副舒坦的模样。
“此酒虽好,过犹不及啊”,老人仿佛后脑勺上长着眼睛。
“嘿嘿,知道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青年一边随意的敷衍,一边麻利地把两碗酒端到桌上,师徒一人一碗。
“次次为下次,下次何其多。”老人无奈地摇摇头。
************************************
两人一个慢条斯理,一个风卷残云,结束了今天的晚餐。
青年收拾之后,看看已笼罩四野的暮色,对散步的老人说道:
“师父,我回去了。”
老人身形一顿,一贯从容的面色有些不舍,旋又微嘘一口气,向屋内走去边说道:
“今天就别下山了,你随我来。”
“不下山了?师父,从小到大不管多晚您可是都把我赶到山下住的,也不管山林里多阴森,我哭着喊着都没用,多狠心哪!今天是怎么啦?内疚啦?”青年面色古怪地笑着。
“少呱噪,进来。”老人在屋内八仙桌边椅子上坐下道。
青年嘿嘿笑着走到屋内,来到八仙桌的另一边,虚坐在椅子上,看向老人。
老人双目微闭,脸上一副沉思神色,又兼有一丝萧瑟。
“师父......”青年见老人半晌未出声,开口道。
老人抬起手,拦住了青年的话头,看向青年,温声道:
“徒儿,你可知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又要去向哪里?”
“恩?”青年闻言一愣,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青年嘴里沉吟着,接着面色一正,张口就来:
“我是我,我从来处来,我往去处去。”看着老人“嘿嘿”一笑:
“师父,考我哲学是不?今天怎么有闲情,要与与徒儿辩道?”
老人悠然道,“徒儿,你今年二十了吧?”
“是啊,还有一个月就满二十了。”
“是啊,山中无岁月啊,转眼你们师徒二人已经在一起二十年了,”老人满面追忆,“二十,成年了,也该告诉你你的生世了。”
“我的生世?”青年愕然道:“我不是村子里的吗?父母双亡吗?”青年不禁声音大了起来。
“徒儿,稍安勿躁。”老人温和地看着青年道。
青年看向老人,语气平静:“师父,您说。”
老人看着青年,眼中满是欣慰:
“徒儿,你的心性修为算是小成了,面对生世大事,能快速的回复气息,基本达到了‘心有惊雷、面似平湖’。”老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说道:
“但本派心法讲究道法自然,你也不必压抑性子,只需保持本心,行事倒也无需太多顾忌,这也是道法自然的内涵之一。”
“是,师父。”面对教诲,青年态度端正。
“行了,既然心绪平静,且端坐,听我道来,”老人说道》
“今天不用站桩了,坐实了,听我说。”
“是。”
青年从虚坐姿势直起身来,接着重新坐下,身子笔直。
************************************
老人满脸追忆之色,慢慢说道:“那是一个冬天,那年,天气冷的邪乎,尤其是风,特别大,遮天蔽日的.......”
此时,玉兔升上了峰顶,皎洁银光覆盖着巍峨群山,一片雪白......
屋中,一抹灯光散发着黄晕,晃晃悠悠......
青年是老人的徒弟,是一名被遗弃的孤儿。
老人是道教流派中一个很小的门派——【道一派】。此门派人烟稀少,每代都只有一个传人,教义为道法自然,对传人没有什么限制,可出家,可入世,甚至结婚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每代还都有传人留下,倒也延续了十几代几百年,在当今社会,算得上一个实实在在历史悠久的教派了。但因为名声不显,倒也没捞来什么好处。
尤其是,由于门派传人实在稀少,一直也没有发达起来,甚至连个祖庭道观都没有。
老人是【道一派】第十七代传人,看似七旬上下,实际已过百岁,原先也是富家子弟,但后来家族衰败,又经历了清末至今如走马灯般的世事变幻和大变革,遂一心向道,身影时隐时现,于历史的浩浩汤汤中漂流直下,直至现在。
新朝定鼎后,老人很少出山了,在这处自己选定的修道之处安顿了下来,帮助村民开凿了那条峭壁上的小道,虽然简陋,却也是解决了一件大事,所以老人很得村民尊重,生活所需也都由村民供给。
老人毕竟在尘世中打过滚,也有一些俗事未了,偶尔也会下山,但随着知交好友慢慢零落,所以出山次数也就变得越来越稀少,改革以后,出山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二十年前,老人一次出山归来,在最近的镇上卫生院门口看到了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当天风雪大作,街上没有一个人影,婴儿已经被冻得全身铁青,气若游丝。
说来也怪,就在那种命不保夕的时刻,老人把婴儿抱起来的时候,婴儿竟然咧嘴笑了一下,就这一下,击中了老人被世事浊流打磨的无喜无悲的心灵中最柔软的一块。
老人觉得婴儿有慧根,能从苦难的泥潭中开出悲悯的花,与本门道法自然的精神十分契合,平生第一次生起了收徒的想法。
然后,在镇上卫生院医治了婴儿之后,没有把婴儿交给孤儿院,而是直接带回了青峡峰,给自己带来了一个亦徒亦孙的传人,也给【道一派】带来了第十八代传人,更给青霞峰下青峡村带了一个吃百家饭还欺负百家的小王八蛋。
后来婴儿在山下混吃混喝的长到五岁,变成了儿童。从此村里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加恶劣——深夜装鬼、发粪涂墙、水缸撒尿......,种种劣迹不胜枚举。
最后,村里人饱含着热泪求到了山上老人那里,请老神仙施展仙家手段,把那个孽障收了吧。
从此,小孩童的悲惨日子开始了,每天三更起床,上山、挑水、砍柴、洒扫、做饭、练功、读书、再练功、再读书......每天不操练得小孩童像条死狗决不罢休,现在吃饭不坐板凳的规矩就是那时候定的。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小孩童也体会到被虐的感受,而且比村民更惨,小孩童虽然混账,但是却从小就是个硬骨头,不哭不闹,最多是找个没老头的地方偷偷的自己哭一下闹一下,回头咬着牙就继续杠上,这一操练就是五年。把欠帐全还回来了。
十岁那年,一棵歪脖子树被老人扭正了,顽劣的孩童也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少年。那一年,少年有了自己的名字——老人给起的,也是在那一年少年对老人的称呼由‘老东西’变成了‘师父’——“林涧风”。
“师父,为啥给我起这个名字啊,问你好几次,你都不说。”老人回忆到这里,林涧风不禁说道。
“林字应该就是你本来的姓氏,”老人指着林涧风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说道。
林涧风从脖子上掏出那块从小就带着的玉佩,正面用阴阳旋扭刻法刻着一个“林”字,背面刻着生辰八字,通体修饰着风云图案。
“从这个非常的稀少的阴阳旋扭刻法来看,你应该不是普通家庭出来的”老人瞟了一眼玉佩说道。
林涧风低头看着玉佩,似没有听见,但手中玉佩越捏越紧,显示心中并不像表面这样平静。
老人轻叹一声道:“你生长于山涧之中,你我师徒结缘那天,恰狂风大作,故此就给你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徒儿,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的生世或有隐情,留待你以后自己去探索,但切不可蒙蔽了本心纠结了自己的行止。”
“徒儿知道”林涧风有气无力地回答着。
老人不禁摇摇头,声音不禁带了一丝威严,“痴儿,你可知我给你起这个名字还有一份含义?”
林涧风不禁身躯一正,抬头看着老人,眼中一丝迷惘划过。
“请师父明示。”
老人目光深远,说道:“林涧风起,有虎出没。”
“林涧风起,有虎出没”、“林涧风起,有虎出没”……
林涧风轻声念着。
“徒儿,你记着,我们【道一派】虽然人丁不旺,但每一代传人都不是愚痴之辈。”老人声音中带着一丝骄傲。
“你也一样,你的聪颖,你的资质,都是上上之选,切不可丢掉我们【道一派】传人的骄傲。”
老人彷佛有些累了,萧瑟地说道:“好了,你的来历已经跟你说了,你知道就好,此事就此不提了。”
“至于你到哪里去?”老人迟疑了一下道,“明日再说。”
林涧风抬头说道:“师父,你要我去哪里?我不离开你。”语带惶急,眼中满是孺子之情。
老人观之眼神更加柔和,起身说道:“今天不说了,你的心乱了,不说了。”边说边向屋旁竹榻上走去,端坐入定。
林涧风看着老人入定,怔怔地坐了半天,慢慢起身走向了屋外。
半晌,屋内传来一声叹息。
屋外,一道身影在悬崖边风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