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对于这轮技的莫名废弱,前几日发生的那些事,更是令盆中盆不解。
他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些,根本思考不通的那些事情,比如挡住十彩级轮技的冰掌,比如幻化冰龙的怒凛棺,比如抡起徐铭的气劲。
这种力量不知源于何处,盆中盆脑中的印象,也十分模糊。
自他被盆家驱逐,被路人相救,至莫名入住北栋区,进入玫宗。盆中盆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明确的目的,没有任何一个精准的指标。
说是为了进入千瀚学院的宗比,说是为了受人相救的自感的怀愧,说是为了摒除套有桎梏记忆的无端困扰。
说是这些,也对,也不对。
宗比,不过是进入千瀚学院的新生资格的争夺,望城人的眼中,那是成功强者之路的垫步,盆中盆亦视此为目的。但那赤轮境前期的稀薄资本,致使盆中盆无端抑不住的无力。况且,宗比的举办与否,也是两说。
受到宗主祖孙的救助,纯属意外,禀性贵骄的盆中盆,有时或想到了被看到的满脸泥垢的污浊样子,有时想起了受忽略被夺走的冷却了温度的豆饼。他并没有太多对祖孙二人的挚切感谢,反而是那一筐被他嚼咽入肚的神蘑,令盆中盆举放扭捏,怀揣不安。
而那不知去向的记忆,承载了他十余年的光景,所沉淀下的,却是一片虚无与模糊。甚至盆中盆不知是怎样醒来的,就像不知道是怎样地睡去。
这记忆,却被那神轮的武力所隔住,他与记忆之间只存于一种颜彩的断阂。隐阑境,渐渐隐去阑彩,就像是盆中盆灰色的记忆,是可悯的飞尘,是可笑的湮灭。
盆中盆举起扫把,脑中忽而浮现了这些思绪的灵光。
但他却没有破解任何倪端,也没寻到任何答案。似乎任何一道出路都被氤氲堵塞,似乎任何一种语言都被弥乱纷扰。这些的目的,对与错,盆中盆拿捏不准,也无法真正地去探寻。
现在,他盆中盆,只需要将地面扫净,只需要将墙壁拭明。
西栋,偏殿,厕区。
内陆的山地,没有扑鼻的海腥,没有争渡的林鸥。玫宗依傍玫山,傍上了清幽,傍上了花香。
但是盆中盆此时却不得不,轻掩口鼻。
那本曾被寥寥翻阅的盆族古籍,盆中盆似乎记得其上的这样一句话,曰:“内杂者,污秽也,污秽得以泻而出,清净肠胃,体无杂,内无秽,以凝心神,稳登大道。”
所谓杂泄污秽,自然是人体代谢之产物,如尿粪,如汗。
“体空明,神清净。而七彩半色之上者,便可自如收发,以修行炼其内秽,滋血肠,化筋骨,体无杂秽,神亦无杂秽,故大道可行,故天地恢恢也。”
七彩之半色,也就是绿轮境界。自如收放,便是可在体内自行排泄污物,与其说是排泄,莫不如称之为炼化,以蒸煮其污秽,至于凭空消无。这样做,亦是比直接泄出更为直观,更为有效。
为什么北栋区坏境好?自然是少有了污秽之物的挂染,天灵地杰,是显而易见的宝地。
但这西栋区,却免不了没有了这解放下腺的场所。随之而来的,是盆中盆这类人的无奈,与那些压迫在最低级弟子脊梁的嘎吱声。
因此,盆中盆将扫帚往地上一戳,不知该做什么,尽是瞎想。
这种事,应下就好。但他不想去做,也不会去做。也许是偷懒,但是让盆中盆打扫厕所卫生,就像是倾城的美女,居然在花楼陪客一样,有着些许的视觉刺激。
那两个人见状,便微微捏起拳头,胁声道:“喂,你在干嘛?你知不知道我俩为什么站在这里?怪的都是你,赶紧干活。”
盆中盆望向他们,眯起了眼睛。
眯眸妖狭,似芽,似叶缘,如同明月照挂,阳日羡。
那两人被这目光注视,竟一时酥了骨子,惊了筋头。如视惧物,如如临大敌,感觉手上颤惶惶,心底冰冰凉。
盆中盆不明所以,摸了摸脸,又眨了眨眼。
羡者无罪,惧者自愧。
最终,三人还是做了活,只不过盆中盆杵立着身,那两人躬弯着腰板。
“唾,看看,扫得什么东西,重新干。”
王财背着胳膊,尽可能挑高着下颔,巡视了一圈后,又踢了踢厕墙有些松动的砖石,致使一些灰土再次落覆下来,弥起蒙尘。
王财歪撇着嘴,看不清楚其上的表情,是满意的笑容,或还是闹愁的愤怒。王财顾了顾周遭,突兀大叫一声,立刻搓了搓手,朝向一人影小步踱跑过去。
“朱少爷!”
盆中盆目光随王财而去,望在了一人身上,此人站离盆中盆不远处,他眯睛细看,便清楚其外貌。
绿色,不似翠柳,似杂藻。青彩,不似嫩叶,似烂苔。
那个人,半生半熟,好似曾经记住,又似从未接触。盆中盆思索了半晌,毕才脑中幻化出其人的形象。
那朱少爷,便正是在玫小瑰带盆中盆所进食的酒楼中遇见的那个绿毛。
其实,盆中盆觉得朱少爷这一身挺吉利的,若再披上红肚兜,便更是锦上添花。
真的,挺喜庆。
“这阿猫阿狗的挫样,居然还是个少爷,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能当少爷。”盆中盆虽然不是了少爷,但他却摒除不了这个名头,深藏脑中,深藏潜意思,总觉自己依旧鹤立鸡群,高人一头。
总觉活在望城,活在梦中。
王财笑脸迎着,五官几乎拧凑在一起,像极了紧蹙的菊花。
那朱少爷受到了极力的拥簇,也笑成了菊花。
“来,朱少爷,我给您烧个葫芦。这是南疆的新品种,特地拿来孝敬您,尝个鲜的。”
一包十分精致的粉料,被王财一股脑塞倒在一只黝黑的铁烟杆中,天空中,只有他丢掉的白色带子,只有被风掠走的罂粟花壳。
袋子掉落盆中盆脚下,花壳飘至盆中盆身边。
两人吧嗒吧嗒抽着大烟,一缕青灰幽幽浮上,抹抹烟光拢了起来,两人仿佛在飘,仿佛飘至了仙境。
那朱少爷嘬了口嘴,磕了磕烟杆,烟粉飘出,随着袋子,随着花壳,一同落至盆中盆眼前。
“那个,新来的那个,把地扫干净咯。”王财瞄了一眼盆中盆,又瞄了一眼地上的袋子与烟料的渣滓,说道。
“我么?……很抱歉,我累了,谁扔的,谁来扫吧。”
盆中盆不想去打扫,也不愿去打扫。若不是看在宗主的面子上来讲的花,他根本不会踏出房屋半步。何况是现在,站在厕区,举着扫把,察人眼色,供人驱使。
盆曰:“惯的他毛病。”
这句话,盆中盆已经许久未掠齿道出,致使现在,牙根有些痒,牙床有些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