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高渐离问道:「你...真的要回去?」
狗屠吁了一囗气道:「有些事,躲不了一辈子...咱若不去面对,总是对不住自己啊!」
荆轲端起酒碗,无限感触道:「大哥所言极是,却不知对方是何来头?」
狗屠道:「不瞒二位兄弟,咱来自齐国,十年前乃是一名刺客...」狗屠双眼迷蒙望着酒馆外的烟树,回忆起一段不堪的往事。
齐国渤海以东,有一小岛,四面怪石嶙峋围绕,岛上巨树参天,常年薄雾弥漫,诡异的氛围之中,却是大先生所组织无名刺客的巢穴。
当年,辛无常年少气傲,往往一言不合即拔刀相向,以至树敌无数。某次遭遇仇家伏击,在寡不敌众之下险些丧命,恰巧让大先生碰上解围。辛无常一为报恩,二来折服於大先生的高超剑术,於是心甘情愿追隨大先生左右。
狗屠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咱一直以为所杀之人确实该死,可笑啊!原来大先生只为钱财杀人,所以咱也就不辞而别了。」
荆轲与高渐离听狗屠说得轻松平常,三言两语之间,却明白当年必定深受良心谴责,而选择脱离组织,东躲西藏的日子也委实不好过。
狗屠却淡然道:「这人嘛,总想活着,对吧!这些年咱可没敢懈怠了功夫,为的也就是想继续活着。」
荆轲点头道:「活着,毕竟不易,大哥是不愿被动而活,所以方才有此打算?」
「哈哈!是啊!」狗屠端起酒碗,豪气道:「咱明早便动身,冬天之前定归来与二位兄弟共饮!」说罢一饮而尽。
荆轲突然问道:「大先生之剑法如何?」
狗屠简短道:「快!狠!」
高渐离好奇道:「你有把握战胜大先生?」
狗屠搖了搖头道:「没有...其实大先生剑法在一个快字而已,五年不见,实在不好说啊!」
荆轲刷的一声抽出清羽剑道:「大哥若愿意,荆轲想试一试你的快刀。」
狗屠大喜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高渐离手执竹尺笑道:「呵呵,让渐离为二位击筑助兴,如何?」说罢率先步出酒馆。
荆轲与狗屠大笑道:「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酒馆外,悠扬的筑音响起,狗屠右足一蹬,身子如箭矢离弦,瞬间疾奔至荆轲身前,右手屠刀化成一道白光直砍而至。
荆轲心中赞叹道:「好快的刀!」当即往后一退,手挽剑花旋即直刺狗屠心囗,狗屠忙回刀守护,不料那一剑倏地横削狗屠下盘。
狗屠纵身一跃,人在半空急速翻转,屠刀舞得密不透风扑向荆轲。
荆轲待屠刀将至,侧身往左一闪,随即一剑往狗屠腰间刺去。
叮的一声,只见狗屠左手撑地,右手屠刀往腰间一挡,趁势一个跟斗向前翻落。
狗屠双足甫着地,荆轲剑如灵蛇遊走,眨眼之间连环七剑或刺或削,狗屠亦连环七刀或挡或砍。
荆轲赞叹道:「大哥果然快刀!」
狗屠亦由衷赞道:「荆兄弟剑法果然了得!」
「呵呵,好刀法!好剑法!好筑音!」酒馆外的小径旁,传来一把宏亮的声音赞道。高渐离一听,当即起身作揖道:「原来是田光先生啊。」
荆轲转身望去,只见一青衫老者骑着一头毛驴,一头花白的长发,脸色一片红润,腰间悬掛一柄长剑。
狗屠一见那老者,急忙快步迎上前,毕恭毕敬道:「哎~田光先生,您老可好哇?快,里边请!」
田光下了驴背,笑吟吟道:「今日天气好,老夫正好闲逛至此,诸位兴致也好啊,呵呵!」
荆轲趨前作揖道:「晚辈荆轲拜见田光先生。」
田光点头道:「唔,剑如行云,似流水,隨意而动...老夫已多年未见逍遥兄,不知他可好?」
荆轲心中一动,答道:「田光先生原来与我爷爷是旧相识,可惜我爷爷离世已有六年了。」
田光望着荆轲半晌,轻轻拍了拍荆轲臂膀道:「你已尽得逍遥兄真传,流云剑法仍在,逍遥兄已活在剑式之中了,何来可惜啊?」
荆轲不由喑叫惭愧,当年弃剑之举,原来已对不住爷爷的一番苦心了。当下感激道:「先生所言甚是,荆轲谨记在心。」
狗屠猛的一拍掌道:「难怪!荆兄弟剑招似有招,却又似无招,让人无所适从呢。」
田光微笑道:「若以性命相搏,唯快而已,招式只是形式,往往成了束缚而已。」
荆轲感悟道:「确实如此,倘若大哥出招与大先生一般快,然剑长刀短,总是吃亏啊。」
狗屠搖晃着屠刀,似乎若有所思,田光也不多言,径直步入酒馆道:「渐离击筑又有长进了,呵呵,今日来得巧,耳福倒不浅了。」
高渐离忙招呼田光上座,与荆轲轮番敬酒,狗屠则比划着屠刀,一副浑然忘我的模样。
半晌突然大笑道:「哈哈!一寸长一寸险,咱有办法了!」
高渐离笑道:「二位莫怪,他就是这性子,哈哈!」
狗屠兴冲冲大步迈入,搁下屠刀端起酒碗道:「咱敬三位一大碗!」说罢一咕噜饮尽,又匆匆拎起屠刀往外走,一边交待道:「小高,这里就麻烦你照应着,咱去办点事,田光先生,荆轲兄弟,勿怪,呵呵!」
话音刚落下,狗屠已一跃上马,驾的一声,绝尘而去。
高渐离望着狗屠远去,笑道:「他呀,就这性子,有时像我大哥,可有时却又像一个小毛孩,哈哈~」
田光捋一捋胡子道:「呵呵~此乃真性情啊!正如你击筑之音,亦是真性情...倒是荆轲啊,从你的剑招之中,老夫感觉你似乎有放不下的情呐。」
荆轲苦笑道:「惭愧,让先生见笑了。」心里不禁对田光更为钦佩了。
田光正色道:「剑道,最忌心生杂念,意念浮躁,唯有心无旁骛,人剑合一,方能发挥至高境界。」
荆轲心里何尝不明白,然而月儿的倩影却是挥之不去,不时涌上心头纠缠不清。
田光望着荆轲,语重心长道:「如今天下大乱,你可曾想建功立业?」
荆轲淡然一笑道:「一切隨缘吧...先生可是忧心燕国安危?」
高渐离愤然道:「燕王昏庸,不思图强,只求一方安逸,秦国若灭了赵国,恐怕燕国也不保啊!」
田光长叹道:「是啊,燕国自昭王以后,国势日益衰败,如今,太子丹虽有心强国,奈何君上无此壮志,只图安逸,得过且过。」
荆轲感叹道:「我卫国亦是如此,王在深宫,尽听臣言,若遇上奸佞之臣,前景堪忧啊!」
高渐离端起酒碗道:「但愿我王有朝一日终能振兴燕国啊!二位,干!」
田光仰头一饮而尽,望着窗外的晚霞吟唱道:「日暮之光弱兮,何以明我志。秋风之凉寒兮,何以热我血...唉,老夫也该回去了。」
荆轲与高渐离起身欲相送,田光摆手道:「二位且坐,不必多送,呵呵,老夫改日再来叼扰了,渐离啊,狗屠回来,代我多谢他的好酒了。」
黄昏小道,只见田光骑着毛驴搖头摆脑吟唱着:「日暮之光弱兮,何以明我志。秋风之凉寒兮,何以热我血~」
荆轲与高渐离望着渐渐远去的田光,相视一笑,继续饮酒。
不知不觉,一轮明月高掛夜空,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夜里听来份外刺耳。
高渐离笑道:「呵呵,狗屠终于回来了。」
荆轲与高渐离步出酒馆,只见狗屠拴好马匹,拎着包袱往酒馆大步走来。
狗屠一见荆轲与高渐离即嚷道:「哎,小高,你们怎地不早些回去歇息啊?」
高渐离道:「哈哈,你这里美酒无数,我与荆兄弟还没尽兴呢!」
狗屠大笑道:「哈哈!那是,那是,咱这儿就是美酒最多,明早咱动身以后啊,二位尽管来这里饮酒!」
荆轲关切问道:「大哥明早便动身?」
狗屠一副轻松表情道:「唔,既然决定了,咱也想尽早了了这件事。」
荆轲望着狗屠手中的包袱道:「想必大哥已想到了对付大先生快剑的计策了。」
狗屠掂了掂手中的包袱道:「呵呵,多亏荆兄弟的提醒,希望能管用啊!」
荆轲见狗屠大汗淋漓,心想适才必是在回来的半途已有演练,当下也不再多言。
高渐离则背起筑道:「既然大哥明早要赶路,我等也就不打扰了,荆兄弟,今夜就暂且到我哪暂住一宿吧。」
狗屠拉住高渐离道:「小高,明天就麻烦你帶荆兄弟到我城北的竹舍吧,倘若咱回不来,这儿也麻烦你了。」
高渐离点头道:「大哥就放心吧,这个冬天,我等还得一块饮酒呢。」
狗屠大笑道:「哈哈!那是,那是一定的,咱必须回来!」
高渐离与荆轲也不再多言,抱拳作揖离去。
离开酒馆后,高渐离似乎心事重重,半晌道:「荆兄,不若我这就帶你往城北的竹舍,如何?」
荆轲微笑道:「渐离啊,荆轲若没猜错,你明早是否想隨大哥同去齐国?」
高渐离一愣,随即笑道:「呵呵,荆兄果然是知音人呐,这也让你瞧出来了。」
荆轲道:「荆轲虽然今日方与你,大哥相识,却深感快慰,其实,我也有意随大哥一同前去。」
高渐离大喜道:「荆兄重义,渐离实在高兴啊!哈哈!」说罢突然叹气道:「此去凶险,大哥明早必定不让我等相随啊。」
荆轲淡然一笑道:「我等不过恰好也去齐国,大哥怎能不让呢?」
高渐离哈哈大笑道:「哈哈!对,大哥也非霸道之人,荆兄,明早我等便在易水边候着吧。」
翌晨,易水河薄雾笼照。
一片迷濛之中,荆轲与高渐离早已在易水河畔等候。
迷雾之中,狗屠大声吆喝着:「驾!驾!」随着踢跶的马蹄声,狗屠策马疾奔而来。
「吁!」狗屠远远瞧见荆轲与高渐离二人,急忙拉紧缰绳,一阵嘶鸣声落下,狗屠道:「二位不必相送,请回吧。」
高渐离眨了眨眼道:「谁说我等在此相送?荆兄与我也正巧前往齐国访友,故与大哥结伴同行而已。」
荆轲拱手道:「呵呵,正是,我等既然同道,何不同行?」
狗屠挠了挠头皮,叹道:「哎,这...这,小高,荆兄弟,这又何必呢?」
荆轲朗声道:「大哥不必多言,今日若是渐离有事,大哥能袖手旁观吗?」
狗屠一怔,隨即大笑道:「哈哈!那是,那是,朋友之义为先,酒肉在后啊!」
高渐离笑道:「对!就为大哥的酒肉,哈哈!」
狗屠一脸感激道:「好!咱们动身吧!」
此时薄雾已散,阳光暖和洒下,芦叶上露珠正缓缓凝聚滴落。
荆轲等人在一片爽朗的笑声之中,欢畅策马往齐国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