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春去秋来,转眼飞霜已至。
卫国濮阳,濮水之上弥漫着一股寒意,兩岸尽是萧瑟景象。
下游一处偌大的竹林,却是一片茂密深绿,在凜洌的寒风之中如波涛晃动。
竹林之中,一间简陋的竹舍,一位老者臥在榻上,面容枯槁,正是武功盖世的逍遥子。
逍遥子身边坐着一个少年,只见他双眉如剑,目若朗星,虽然一身粗麻布衣,仍显器宇轩昂,仪表非凡。
「荆儿,这场雪下来,是咱爷倆自来卫国第几场雪啊?」逍遥子望着窗外悠悠问道。
那少年正是荆轲,他看了看窗外的飘雪,说:「爷爷,这已是第九场雪了。」
逍遥子轻咳几声,说道:「哦...九年了,荆儿也长大了,爷爷啊,已是风烛残年,天命将至...」
「不!爷爷,您会长命百岁,我会永远孝敬您老人家。」荆轲紧紧握着逍遥子的手,不捨之情溢于言表。
「傻孩子,爷爷说过,天地万物皆有命啊,你也无须难过,爷爷去了以後,你每日仍须勤于练剑读书,知否。」
逍遥子闭上双目,叹了一口气道:「江湖,有人的江湖必有纷争,荆儿,乱世江湖更为凶险,人皆不能尽信...咳~咳~」
「荆儿...其实你本是卫国人,生于朝歌,你三岁那年,咳~咳~适逢战乱之秋,你爹死于敌军阵前,你娘...将你托付于我...也随之而去了...」
逍遥子回想起故人托孤,往事历历在目,不胜唏嘘。
荆轲一阵悲戚,哽咽说道:「爷爷,您就是我的亲爷爷啊!」
逍遥子亦感老怀安慰,感叹道:「荆儿,如今天下,七国争雄,谁主天下乃是未知之数...咳~咳~!然而...天下一统乃苍生之幸啊...咳~咳~」
荆轲急忙轻抚逍遥子胸口,关切的说道:「爷爷,您别说了,歇着吧,我给您添些柴火去。」
荆轲刚站起身,逍遥子捉着荆轲的手,双目睁开道:「荆儿,爷爷要去了,记着,江湖险,人心更险呐...俠之大者...以...天下苍生...为重...」
逍遥子说完缓缓闭上双目,松开了手,一代高手溘然长逝于林间竹舍内。
「爷爷!」荆轲悲恸抱着逍遥子,眼泪眶而出。
翌日清晨,荆轲收拾起悲伤之情,收殓了逍遥子,葬于竹舍之前。
荆轲自此每日早晚叩拜于逍遥子墓前,读书练剑亦不敢懈怠,余闲时以打猎摘野果为生。
如此春花谢了夏日蝉鸣,秋叶落下又降寒雪,一转眼过了三个年头。
初春时候,雪已消融。
濮水两岸的草地一片青葱翠绿,又是百花齐放的时节。
荆轲经过几日的内心挣扎,终于下了决心。
天色尚未亮,荆轲已收拾了细软,帶上了逍遥子积下的铜币和金币。
竹舍前浓雾尚末散尽,荆轲跪拜在逍遥子墓前,眼泛泪光道:「爷爷,荆儿这一生决不辜负您的期望!」
荆轲说罢再三跪拜,漫山迷雾之中揹上了剑,毅然离开了竹舍。
晌午时分,荆轲行经一处山林,道旁一棵挺拔苍松下,拴着一匹骏马,却不见人影。
荆轲趨前一看,忍不住赞叹道:「好马!」
只见那马鬣毛柔顺,一身乌黑油亮宛如绸缎。
那马见荆轲近身,双蹄一扬发出高吭的嘶鸣声。
荆轲见状正欲转身离去,苍松上跃下一个壮汉,人未着地已大声喝叱道:「好你个小子!想偷大爷的马!」
荆轲忙抱拳作揖道:「这位大哥误会了,我不是盗马贼,只是路经此处,见此良马,故多瞧几眼而已。」
荆轲打量眼前的壮汉,见他浓眉大眼,一脸落腮胡,充满豪迈之情。
那壮汉见荆轲温文有礼,仪表非凡,当下也抱拳回礼道:「呵呵,原来如此,老哥我情急之下多有冲撞,还望见谅。」
荆轲微微一笑道:「此马非比寻常,你能得此良驹,好福气啊。」
那壮汉心里一乐,笑呵呵问道:「敢问兄弟贵姓大名?」
荆轲拱手道:「在下荆轲。」
壮汉豪气道:「荆兄弟,我叫樊于期!」
樊于期突然问道:「荆兄弟,你可有意买下此马?」
荆轲一愣,回说:「我怎能夺你所爱,这不成啊!」
樊于期双目一瞪,大声道:「荆兄弟!你也忒婆妈了,这有啥不成啊!」
「瞧你这模样,是第一次出来闯盪江湖吧?沒马...这可不成!」樊于期游说道。
「嘿嘿...说来也惭愧,我如今可是穷途潦倒啊,荆兄弟若不嫌弃,便将此马买去,我也好有盤缠归去。」
荆轲见樊于期说得如此情切,又见那马确实少见,於是作揖道:「既然如此,樊兄之盛情难却,只是我身上银両也不多...」
樊于期不等荆轲说完,瞪眼道:「那里话,我知你乃爱马之人,也不与你计较,随你吧。」
荆轲听得樊于期如此说法,倒也不好推辞,却也不想佔尽便宜,便将一半的金币交给了樊于期。
「哈哈!荆兄弟果然爽快,他日有缘定与兄弟喝上一坛!」樊于期说罢便扬长而去。
荆轲目送樊于期远去,再细看那匹良驹,马鞍缰绳无不齐全,内心欣喜自不在话下。
「呵呵...马儿啊,我就喚你作疾风吧!从今往後,陪我闯南荡北,快意江湖。」荆轲抚摸着马匹得意自语。
荆轲骑上疾风扬鞭一挥,「驾!」疾风嘶鸣一声,扬起马蹄急奔而去。
「果然是一匹良驹。」荆轲耳闻风声呼啸,马蹄嗒嗒,两旁景色一晃而过。
荆轲生平第一次孤身行走,一时之间也不晓得该往何处去,於是信马由缰而行。
臨近黄昏,一人一骑来到了高城,但见人来人往,荆轲遂下马挽着缰绳进城。
「哟~客倌!来,来,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里边请!」店小二殷勤的拦着荆轲一连串的招呼。
荆轲往里头一瞧,正巧腹中也咕噜作响,於是向店小二点个头。
那店小二机灵的拉过马缰说:「客倌先往里边请,我照料了您的马就来。」说罢兴冲冲的牽着马往马棚走去。
不消片刻,荆轲酒足饭饱,正想喚店小二要一间客房,七个汉子大剌剌走入客栈。
为首的汉子径直走向掌櫃,其余六个汉子则一字排开,挡着大门。
「狗子,快过来!」为首的汉子向掌櫃耳语一番後,那掌櫃扯开嗓门大喊店小二。
客栈内,众人不由议论纷纷,荆轲朝掌櫃望去,只见店小二向那汉子边说边指着荆轲。
荆轲正感纳闷,为首的汉子向其余六人打了个眼色,七个汉子已朝荆轲围了过来。
荆轲见形势不对,右手自然放在桌上的剑柄。
为首的汉子泠冷说道:「马,是你所盗...」不等荆轲开囗,手一揮,只说了一个字:「杀!」
「且慢!」荆轲话口未完,右边汉子已一剑直刺而来。
荆轲不及细想,抽剑,反手一刺,那汉子啊的一声,长剑已脱手掉落地上。
「好快的剑法!」为首的汉子心里不禁赞叹一声。
六人只见出手的汉子手腕中剑,却没人看得清荆轲是如何出手。
荆轲自身也有些诧异,只因自小随逍遥子习剑,还不曾真正与人交手,心里不禁暗忖:「爷爷的剑法果然厉害!」
「多有得罪了,那马...」荆轲拱手赔礼欲解释,为首的汉子手一挥,其余五人不等荆轲说完,早已一拥而上。
「尔等也太不讲理了!」荊轲心里也恼火,左手一掀,桌子朝为首的汉子砸去,右手剑招如闪电逼退五人。
为首的汉子迅速从腰间抽出佩刀,一刀劈开了桌子,喝道:「上!」
那五名汉子心里虽然有些畏惧,却也不敢违令,吆喝一声,五剑齐发,直指荆轲。
荆轲心想:「我与他们无怨无仇,那匹马的来历也确实不好说,将他们打发走也就罢了。」
眼看五剑将至,荆轲纵身一跃,凌空避过五剑,不等五名汉子转身,手腕运转,剑式如旋风而去。
待五名汉子转身提剑,荆轲大喝一声:「撒!」手中剑一扬,五名汉子只觉手掌一麻,五剑齐飞,钉入大堂的圆柱内。
五名汉子面面相觑,尴尬的望着领头的汉子。
那名汉子脸色一沉,叱道:「退下!」
只见那名汉子虛幌一刀,将刀收藏于背,几个起落已欺近荆轲跟前。
荆轲往後退一步,手中剑直取面门,那名汉子待剑将至,头一偏,身子往侧一臥,左掌击地借力一个翻腾,连环七刀往荆轲劈去。
那名汉子刀法快如风,荆轲剑招更快,或挡或刺,将快刀消弭于无形。
那名汉子暗自佩服,心想:「瞧这小子,年纪轻轻,剑法却如此了得。」
手中快刀却不曾慢下,斗了几个回合,客栈掌櫃早已叫苦连天。
桌椅损毁不在话,其他客人早已受惊散去,酒饭钱却不知该向谁去讨要。
两人斗得正酣畅淋漓,门外又冲入几名壮汉,分两旁毕躬毕敬站立着。
随即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汉子站于门前,那六名汉子一见此人,慌忙跪下参拜:「叩见竖大人!」
那名汉子一听,急忙往後一个翻身,拜倒在地朗声道:「叩见竖大人!」
荆轲寻思:「竖大人?难道是爷爷生前常提起的竖昭大人...」
只听竖昭说道:「尔等都起来吧。」言语中自有一股威严。
「诺!」七名汉子应声双手垂直站开一旁。
竖昭望着为首的汉子道:「冷鹰,因何事武斗啊?」
名叫冷鹰的汉子抱拳回话道:「稟大人,我等追查盗马贼的行踪至此,发现大人的宝马在此贼手上,故欲拿下此人问罪。」
竖昭听罢,上下打量了荆轲几眼,缓缓说道:「少俠气宇不凡,剑术精妙,何以为贼啊?」
荆轲无奈说道:「回大人话,此马我乃向一壮汉购得,实不知其来历,还望大人明鑒。」
竖昭微微点头道:「少俠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啊?」荆轲回话道:「在下荆轲,本国朝歌人氏。」
竖昭呵呵笑道:「君上之幸啊,想我卫国也不是没有能人啊!」
竖昭向左右吩咐一声,一位书生装扮的少年向掌櫃一揖说道:「我家大人说了,贵店的所有损失由大人负责,这袋金币你权且收下,若有不足尽管开声。」
那掌櫃一听乐得马上拜倒在地,连连叩谢不已。
荆轲心里一动,暗忖:「想不到竖昭此人气度非凡,毫无仗势欺人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