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双鹰”四字出口,平元大吃一惊,铁木罕却是大喜:“好啊!原来是咱们一伙儿。”车姓老者单名一个“定”字,冷冷斜视铁木罕,斥道:“蠢才!你焉配同我天山双鹰并称!哼,王子怎会派你这等废物来办此样大事!”
凌璇雨并不知晓“天山双鹰”的来历,看今日情形显然无法善了,自忖自己和石小情联手,是万不能与对手抗衡的,不由想到此行所探望的师祖和小师叔-----休说师祖来此,便是眼前小师叔风辟易在,单单以他三年前的少年神勇,也不怕什么天山双鹰了-----又想小师叔如何知道自己此际处境?
只听石小情道:“要打架须有打架的规矩。你们天山双鹰是两个人,我一个小姑娘,打得过一个,却不一定打得过两个。以大欺小且不去说它,以多凌少的罪名想来你们也不愿担的,那可怎样是好?”夏姓老者夏盘明知对手限于年龄,功力难及自己,却着实忌惮石小情的机巧心思,如若放言一对一较量,惟恐中了算计,闻言故作不解,缓缓扫视平元、铁木罕等人一遍,目光停留在凌璇雨身上,道:“这些战阵上的莽夫不提也罢,难道这位姑娘不是石姑娘约来的帮手么?”
石小情方说出一个“她”字,凌璇雨已抢先说道:“晚辈与石小妹昨夜始自结识,却是谊同姐妹。自知以武功而论,晚辈恐难当二位前辈一击,不过遇难弃友,临危苟且之事,晚辈却不会去做。”一番话说来,不卑不亢,平元暗暗称赞。
夏盘亦略一颔首,道吧:“姑娘谈吐有节,当出自名门,不知尊长哪位?”凌璇雨答道:“家父姓凌,单讳一个‘齐’字。”夏盘又问:“那么姑娘来自长安了?”见凌璇雨点头应“是”,才淡淡说道:“原来是长安‘儒侠’之女。”语气略略有些不屑。凌璇雨暗暗不悦,正待措辞回敬几句,石小情已接口说道:“凌大侠原不恃武欺人,才有‘儒侠’的美称,自也不免让某某坐井之徒轻看。”
车定半天隐忍,早就不耐,怒道:“臭丫头,牙尖嘴利!只说怎样打!”
这时石小情却不来理会他,作侧耳倾听之状,忽地面露喜色,仰天一声长啸,音如鸾凤,清亢悦耳。紧跟着便听两声凄厉的狼嚎相应,外面众人一片喧哗骇叫之中,一个有如黄钟大吕的声音大笑道:“小石头儿,伯伯可来晚了么?”便见两匹大狼窜入,围拥石小情身边,极为亲昵,正是凌璇雨昨夜所见相随石小情的二狼-----其后一人大踏步进来。
那人身躯高大,脊背微驼,披挂一件破烂长衣,赤着双脚,头脸上长须长发杂乱曲结,独独一双重瞳,投射着慑人光芒,别具一种凛威气概。
凌璇雨方自惊诧,平元和铁木罕已经同声惊呼道:“大漠狼王!”顿时心下记起师祖曾经说过的一件奇人异事。
那位奇人便降生于祁连山畔,来到人间未满百日,父母就死在战乱之中,而他恰巧被一刚刚失去幼崽的母狼衔去抚养,日吃狼乳,长于狼群,与群狼伴伍,逐猎觅食。约七、八岁之时,遇见一位异人,将他收服,惊怜其身世资质,携返人世,教导归善,授予武学,并称名“野狼子”,寓意其勿忘本源。十余年后,野狼子终于不耐人世的种种束缚,复归狼群,以天生与狼交流的异禀,凭恃武技,尽服大漠群狼,不使与人为祸,边境军民少了诸多狼患,生息相安已三十年-----而野狼子亦被尊为“大漠狼王”。(关于野狼子的事迹,拟记入《西域》)
夏盘一见此人来援石小情,心知今日所谋或将成空。
车定喝道:“你便是那什么大漠狼王么?”野狼子大喝道:“那你又是什么东西?胆敢欺负俺的小侄女!”车定不再答话,陡然提气挥掌,疾扑过去。夏盘急呼“且慢”,却已无及。野狼子同车定相距盈丈,不闪不避,须发飘舞,也是单掌急迎---双方这各自一掌实已凝聚了各人毕生功力----但听“砰”的大响,二人双掌硬生生撞在一起,旋即静寂。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屏息以视。野狼子黝黑的面上紫气略现,慢慢退后一步。而车定僵立原地,紧闭双唇,嘴角竟依然沁出血丝。
石小情欢呼道:“狼伯伯胜了!老秃鹫服不服?”野狼子瞪视着车定,道:“你的武功不错,脾气也好。去吧!”车定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开口答言。夏盘喟然叹息,心道若非二弟急躁,以我二人的“双鹰合击”之术和野狼子一搏,胜负当是五五。自知多说无益,便抱拳一偮,搀扶车定,转身缓缓行去。那帮突厥武士亦在铁木罕的喃喃低咒声中,尽数相随散去。
凌璇雨和石小情被野狼子一手拉了一个,左瞧右看,哈哈大笑,道:“这个丫头样子乖巧,不像小石头儿!”凌璇雨知道此人同师祖相识,见了一礼,报上家门,野狼子更加欢喜。
这时平元走近前来,未等开口,石小情已道:“想必燕哥哥与你们联络过了?”平元答道:“燕大侠只是飞刀寄了一张短笺在大帅旗杆之上,并未逗留,便急急穿城而过。”石小情沉吟道:“看来那只‘小鸟’比这两个老秃鹫还要难缠···”野狼子讶然道:“什么‘小鸟’?”石小情笑道:“小石头儿一会儿再和伯伯讲。”又向平元说道:“将军回去大营,可问今日新到军中的施家大哥哥,蜡丸便在他的水囊之中。”
凌璇雨这才明白,众人苦苦相争之物,已被石小情乘昨夜借水的机会,神鬼不觉地转移,送去应去之地,其机巧心思、锐捷反应,当非常人所及。
平元一贯精细,略思一思,问:“姑娘说的可是‘神射’施卫城施将军么?”见石小情答“是”,又笑道:“久闻施将军的大名。大帅日常作战,最为头疼胡儿的弓马骑射,游移机动极强,令我军难以捕捉战机。只叹我军少此中翘楚,可以训练一支骑射劲旅,匹敌胡儿。‘神射’施将军此来,必蒙大帅重用。”说完,方才称谢作别。
未待平元诸人去尽,野狼子已急急问道:“小石头儿,刚刚说什么‘小鸟’?”石小情道:“伯伯没有去过中原,不识几个中原江湖人物。凌姐姐自是知晓‘秦岭绿鹦鹉’的名号吧?”凌璇雨惊道:“是这个怪杰!”心想石小情怎么会一下子惹上了如此多的厉害对头?那“绿鹦鹉”洪计以小巧提纵和擒拿二术闻名,称雄关中二十几年,便是父亲也从未小觑此人。
石小情道:“凌姐姐心中定有许多疑惑,但这件事牵连甚广,小妹也是为友人尽力,内中详情,不甚明了,何况一时半刻讲它不清,只好以后再说了。伯伯,咱们快走!”后一句却是对野狼子所说。野狼子道:“哪里去?”石小情道:“自然是去帮燕哥哥打‘小鸟’啊!”野狼子摇头,道:“咱又不认识什么‘燕哥哥’,不去,不去!”看野狼子故意作耍,石小情嗔道:“伯伯认识小石头儿就好!凌姐姐,再见!”一手扯起野狼子便行,只听野狼子大笑声中,遥遥喊道:“凌丫头,带话儿给风兄弟,还来找老狼拼酒!”倏忽远去,人、声尽杳。
经过此番大闹,时近黄昏,夕阳惨淡,映照着小店内的一片狼藉。凌璇雨安慰店家夫妇几句,给了一锭大银,便上马疾行。
当月色渐起,凌璇雨已经进入了祁连山域。论节令适过秋分,大西北的寒意来得更为早一些,丝丝轻风拂散山岚微漫,不由感觉几丝凉意袭上身来。最末一段路程是一条三里余长的小路,宽仅数尺,高峰夹峙,曲折回复,虽有明显人工修整的痕迹,比较平坦,却也不便放马奔驰。如此直到月挂中天,凌璇雨才匆匆赶到了师祖何卷耳的居处,却只见到了师祖。
卷耳先生届百岁修龄,鹤发童颜,健硕非常,举止言谈,寻不见丝毫疲疲老态,望去直似吴道子画中的神仙。祖孙相见,极是欢愉。凌璇雨问起小师叔风辟易,方知今日一早外出,大约明日午后才得返回,芳心不由略略惆怅,又添一份期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