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小店之中,凌璇雨和铁木罕相斗,平元见识了凌璇雨些许身法,与自己不过伯仲。虽然今日先生师徒并未展示一鳞半爪的武技,但从二人气度观察,便知自己当是万万不及,心下惶恐,岂敢炫弄,推谢不迭。
凌璇雨猜清师祖心意,笑道:“平将军权且使上几招,或许可以得些裨益呢!”平元闻言猛醒,欣然谢罪,抄起那杆朴刀,走开丈外,又向先生躬身为礼,方自抱神合一,施展平生最为得意的一路“泼风十八式”刀法出来,把一杆朴刀挥舞自如,刀步配合,身械协调,攻防兼备,身到刀到,刀到眼到,整套动作,极尽酣畅淋漓。
风、凌二人均是使剑,不过先生学识渊博,对于各种兵器的用法,虽不曾细教,大都曾同弟子提及,因此二人对刀法亦不陌生,看平元使罢,齐声喝彩。
卷耳先生笑道:“将军用刀已入门庭,不须老夫多说。老夫年轻时学得一招‘回马四刀’,颇是适合于战阵之间应用。风儿、璇儿学去,无大用处,故一直未教授他们。不知将军是否有兴趣习之?”平元喜出望外,纳头拜将下去。
这次先生倒是受了他一拜,略将宽袍大袖紧束,一手接过平元呈来的朴刀,道:“此招一刀四式,马上应用最佳,诈败诱敌,反手取之。老夫年迈,便以步代马,演一遍虚招吧。”当庭立定,双手拖刀,回身便走,皓首微侧,宛似展望后追敌骑,奔前数步,倏地一声沉喝:“削首!”生生于奔行之中,身形后仰,成半躺情势,反手一刀横削,去势未尽,身形稍起,双腕翻转,刀锋朝下,喝道:“劈肩!”电般劈下,又喝道:“斩腰!”随着刀落之势,刀锋复转,锋刃外向,横斩而出。人似骑马,贴地滑翔前行,三式使过,身躯相随渐渐转变前倾,再喝:“卷马!”沉腕、转臂、翻刀,刀锋自下,反卷而上。
平元全神贯注,便如自己乘马与先生追逐恶战一般,瞧到这里,“呀”的一声惊呼,只觉所乘战马马头被此迅雷一刀削卷去了,骇出一身冷汗。
卷耳先生收刀含笑,来在平元面前,平元又自拜谢。卷耳先生将他扶起,道:“老夫与将军,缘分仅此。将军回去,说与盖嘉运,今后勿再遣使前来,老夫也不能再见。便那八个字和此一招,老夫已是破例为之。将军请便吧。”平元诺诺,由风、凌相陪,退下小峰,回首仰望丘顶,先生贮望,鹤氅当风,须发飘舞,不由从内心深处更添几分敬仰感激之情。
平元请风、凌二人留步,凌璇雨有心向他询问施、乐夫妇情况,执意相送一程,而平元也有意和风辟易结交,并不十分退却。于是三人一马,沿出山小路,缓步而行,边走边谈。
凌璇雨问起施、乐夫妇,平元说道:“其实以施将军的将门世家身份,在羽林军(皇帝近卫军,专司保护皇城之责)中谋个差使,养尊处优,当自不难,何况他还有那好身手?施将军却舍弃繁华,甘愿来此西北苦寒之地,抗敌保国。单单这一份胸怀,便让我等行伍出身之辈钦佩,不以另类忌他。”
凌璇雨又问:“乐姐姐还适应军营的生活吧?”平元“啊”了一声,道:“凌姑娘说的是施夫人吧?那真是位奇女子!”风辟易也曾经听凌璇雨说过乐莲三千里相夫从军的故事,印象颇深。
只听平元道:“施夫人大小也是位副将夫人,出身大家闺秀,能诗善文,可她自到军营的第三天起,便将本营兄弟衣服的缝缝补补揽了些去,军士们起初不肯----她说,大家背井离乡,漂泊在外,所为何来?你们为家国流血,我做几许小事,算得什么?且不妨把我看做姐妹,一家之人,但我薄力可及,客气什么?短短数日,贤名传播,莫不尊敬!”
凌璇雨赞叹,“不想乐姐姐一个文弱女子,在军旅之中也能做些事迹出来!”平元道:“谁说不是?闲暇之时,施夫人还教兄弟们唱歌。昨天我去施将军处,学会几句,词句内容,极是振奋军心。”说的性起,当下引亢歌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襗···”
平元所唱的乃出自《诗经》的一首古军歌,说的是兵士间的团结友爱,以及保家卫国的决心。他的嗓音着实不是怎好,但此歌从他这种军伍之人口中唱来,慷慨激昂,别具一番豪迈气概。风辟易不禁以手作拍,轻声相和。
凌璇雨心道:“乐姐姐选教的倒是贴题。”待平元唱罢,又问::“那施大哥可作了什么成绩?”平元长声笑道:“有!施将军来边关时日虽短,却是立下一件大功,不久便应升职了!”凌璇雨奇道:“大功?”平元道:“以五百军士击溃突厥一个千人马队,岂非大功!自贞观四年,卫公(李靖)率三千骑士奇袭定襄之后,以少胜多,我军战史再所无有。虽然此役远远不能同卫公大捷可比,也足以轰动全军了!”风辟易似是不太相信,道:“胡人游骑骁勇剽悍,若是以五百败汉军一千,倒是不奇。”平元道:“风兄弟···”他和风辟半日相处,二人话语交流不多,却是投契,便将称呼改过----“如论单兵作战,我军兵士多数不及胡儿,确是实情。但为将之道,勇武相差,谋略部署,各有不同。”于是详细讲起施卫城和胡人的那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