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殿下所说的破局是指……”张叔夜皱着眉头,谨慎地问。
“本王不想受制于人,最起码要能与蔡京老匹夫分庭抗礼。”赵楷话中豪气万丈,表情语气却是像和自己没有任何一般,没有半点波动。
“殿下,请恕下官直言。”张叔夜斟酌字词之后,慢吞吞地说,“这蔡京为相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殿下要做到这一步,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刚才张大人不是说他有一个致命的破绽么?现在又像是说蔡京无懈可击,岂不是前后矛盾了?”赵楷端着一杯茶,用余光看了看张叔夜。
张叔夜并没有露出一丝丝尴尬的神色,闷声不开口,像是在思考什么。
蔡京乃是执掌大宋帝国政权多年的大权臣,而他的党羽童贯手上握着的却是代表大宋军事精锐力量的西北军军权,高俅之类的虽然较之前两者弱了一些,但是光凭他和徽宗那种票友加革.命老同志的关系,却也是能把握一些徽宗的走向。
这下他们军政大权俱在手,他们的阵营也许真的是固若金汤。
不过赵楷的临时盟友梁师成却有着“隐相”之称,由于其职务乃是检校太殿,职位并不是高官权臣之位,可是徽宗却对这个老宦官信任异常,徽宗号令谕旨大多出自于其手,而梁师成胆大包天,是敢于伪造皇帝文书假传圣旨的,所以说他是隐相是一点也没有夸张,因为他复制了皇帝大半的权力。
所以赵楷现在能够让蔡京忌惮的,也许就是和梁师成这个蔡京都得礼让三分的老家伙有暂时的同盟关系,可是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件事是见不得光的。
这下问题又回到了死胡同的原点,赵楷对于蔡京来说只能被动靠梁师成来防守,却不能主动攻击瓦解。
就在赵楷思路徜徉万里时,张叔夜支支吾吾地说,“殿下,此事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何以见得?”赵楷挑了挑眉毛,压低了声音。
“蔡京阴狠毒辣、不择手段,殿下可知元祐党人碑?”张叔夜像是提起了什么讳莫如深的事物一般,脸色得有一些难看。
“噢,那是何物?”
“当年神、哲二位先帝爷的在位期间新旧两党党锢之争一直都在轰轰烈烈地上演,当今圣上即位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将贬官在外的蔡京从杭州府叫了回来做宰相。”
“后来蔡京为了掌控朝政权柄,和他的班底拟了一份名单,上面写的全是所谓的党人。一共包括了一百二十人,其中宰执官就有二十余个,待制官三十余人,普通官员不计其数,大太监和武官若干。”
张叔夜缓缓地说,随着一个个数据报出来,赵楷也是心头一阵狂颤。蔡京真狠啊,他这份名单涵盖了赵家两代三帝的大部分英杰人物。
值得一提的是,这份名单包括了大名鼎鼎的砸缸神童、后来的大宋宰执司马光;出将入相50年之久,这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被史学家称为宋朝第一名相的文彦博;范文正公之子范仁纯;哲宗徽宗两代的掌权宰执章惇、曾布;还有程朱理学中的那个“二程”之一,程颐;还有苏氏三杰、大文豪苏东坡和其胞弟苏辙。
这些人不但全被打上了耻辱的烙印,甚至连子孙后代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然后再重重踏上一脚,永世不得翻身。
这些人的名字全由徽宗御笔亲书,镌刻在大宋皇宫端礼门外的石碑上。这块石碑,正是著名的元祐党人碑。
蔡京何等心狠手辣,两代三帝的文武百官,只要是他蔡京看不惯的全部拖出来,不论死活全部定罪,何况他赵楷只是一个聊胜于无的无权皇子?
张叔夜对蔡京的深深忌惮,可能也是情有可缘了。
蔡京党同伐异的能力,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可能算是首屈一指。
以张叔夜的眼光来看,蔡京这种势力,可能除了徽宗皇帝本身之外,可能没有人能瓦解。
张叔夜说完,和赵楷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赵楷没有在这个暂时没辙的问题上多多纠缠,于是转念问起了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张大人,在本王看来,北方不久便有战事,不知我大宋勘用的将帅之才除了张大人之外还有何人?”
张叔夜听了之后,对赵楷所说的北方必有战事深以为然,于是细细思索之后,说,“朝中童贯虽然人品不足以道,却是领兵能力非凡。”
赵楷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还有就是下官曾听闻宗泽宗汝霖大人弓马娴熟、熟读兵书,只是好像宗大人被贬官为提举鸿庆宫,而后宗大人上表引退,现在在东阳募兵、广积粮饷。若是殿下此番游历要去江南的话,可以去找寻一下宗大人。”张叔夜沉吟片刻之后,向赵楷建议道。
“宗大人曾与下官一见,其兵家之事见识卓然。”
“本王本意也就是游历河山、为我大宋百姓求贤啊。”赵楷叹了一句之后,语重心长地对张叔夜说,“张大人,我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张叔夜倒是听得莫名其妙,这郓王殿下到底要干嘛。
“张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朝廷可能要和金人一起攻打辽国。”
赵楷自从来到大宋之后,就一刻没有停歇的和脑海中原来那个赵楷的记忆融合。赵楷记忆中,在重和元年(1118年)徽宗和蔡京高俅就商量着要联金灭辽,而今年,也就是宣和元年(1119年),朝廷和金人的联系却是越来越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战端就要在今年至多明年上半年就要挑起。
赵楷必须要拿到一次领兵的机会,只有在这次战争中获得赫赫军功,才能获得话语权。
张叔夜听了之后,下巴掉了一地,这种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徽宗决议的这件事,足以影响大宋以及大宋周围若干国家今后几百年的命运。
“可……殿下,依下官看来,攻打辽国实为不智之举啊!”张叔夜亲自出使过辽国,还在辽国默默记下了人情风貌、政治情况以及山水地形,对辽国了解颇深。
“对于我大宋来说,因为澶渊之盟的缘故,已无兵戎之事,反而因财货往来而建立了颇为深厚的依存关系。而那金人据说是生于白山黑水之间的豺狼虎豹,生性残暴,怕是不妥啊!”张叔夜见识深远,朝中的皇帝与近臣不知道是被利益熏瞎了眼还是为何,居然看不到这一点。
“辽人已受我汉家熏陶多年,怕是早已与我中原民众相差无几,手段绝对没有那些饿狼一般的金人残忍。”
赵楷说的这句话,已经充分肯定了张叔夜的看法,只不过赵楷也只能深深地皱了皱眉,然后摇了摇头说,“可是我等岂能改变父皇的主意?更何况蔡京高俅童贯等人已经被名利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求收复燕云十六州,以完成太祖太宗两朝都未曾完成的丰功伟绩。若是与金人成功灭掉辽国,他们怕是要成了这彪炳史册的大功臣啊!”
赵楷嘲讽地冷笑了两下,对这些鼠目寸光的窃国蛀虫大为不满。
“所以,张大人,事已至此,我等只能加紧准备,以求在与辽国之战中比金国人拿到的好处更多,否则以后我大宋定要受制于那些来自于边境苦寒的蛮子!”赵楷说这句话铿锵有力,手上握紧了拳头,梦中自己便宜老爹、自己那个宽厚的大哥还有自己本身所受的屈辱和折磨,都在不断地提醒赵楷,金国人的残暴蛮横。
张叔夜听了之后,其被寒透了的心好像也出现了一丝松动,许久未曾出现过的热血之感居然有再度袭来了。
“张大人,本王去拜谒宗泽大人之后,应该在秋末能回到汴梁,到时候本王尽量争取能为张大人在朝中谋求个一官半职。到时候,本王再和张大人谋求伐辽之事。”
张叔夜和赵楷畅聊了这么长时间,渐渐对赵楷这种不温不火、城府颇深的性格有了了解,不过赵楷那隐藏在平淡情绪下那颗炽热滚烫的心,却也让他明白自己这回也许做了一个正确的抉择。
“殿下还请放心,下官此回也考虑清楚了。与其在这区区一散州坐待老朽,还不如同殿下与奸贼斗、与蛮夷斗,为我大宋百姓谋求万世之福。”张叔夜虽然因官场跌宕,而将自己的拳拳之心蛰伏起来,但是他说到底本质上还是一个愿意为国为民尽力的忠心赤胆之辈。
这句话,其实也是为了张叔夜自己的未来考虑,虽然赵楷势力单薄,但是总胜过单打独斗,而且赵楷再不济,只要不反宋反赵******,基本上是不会有大祸临头的。这句话,是给赵楷吃定心丸,也是给自己吃定心丸,张叔夜已经打算把自己先牢牢地绑在赵楷的战车上了。
只不过赵楷面色不变地看着一脸坚定的老张同志,心中有些愧疚升起。
“本王谋求的,也许不只是朝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