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两名前哨的报告,郭靖安、孙统等人霍然站了起来,震骇莫名,而柳耀京却异常镇定。
柳耀京对两名游骑哨兵沉声道:“你们继续侦察,别让石勒的探子发现了。”两名游骑哨兵领命匆匆而去,柳耀京看向郭靖安,苦笑一声:“我们向东饶道,就是为了避开石勒,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还是碰到了他。各位以为咱们应该怎么办?”
郭靖安皱眉道:“如今咱们与石勒实力相差太远,与之对阵,无疑是以卵击石,为今之计自然是走为上策。”
新进为偏将的孙统跟着道:“郭将军说得对,我们还是趁石勒没有发现,立即起程赶路吧。”
方旗、六幺、王小宝、乔二锤、赵虎、丁子兴等大小将军也齐声赞同。
张珏忽然道:“走为上,可是咱们有太多妇孺,根本走不快,石勒发现咱们也是迟早的事。”
丁子兴心直口快,立即又焦又躁地叫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张珏没有说话,眼睛却朝柳耀京看去,他这一向柳耀京看去,其他人也跟着看向柳耀京。
柳耀京不禁苦笑,忍不住又开始摸起了鼻子。
他凝眉沉思了片刻,脑海里蓦然灵光一闪:“既然打不过,又躲不掉,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时代虽然胡族四起,但民族观念远不如前世那么强烈,汉族流民投靠匈奴、巴氐的人很多,而这些少数民族流民投靠晋地方的也不在少数,只要谁强势,流民就往哪边靠,庞淳这样的晋廷堂堂太守不也是墙头草么?”
又想:“现在石勒连打胜仗,克下晋廷重镇,必定会趋机收降流民,以壮大队伍,而且多少会持胜生骄,如果我们假意投奔,他必不会起疑,待时机成熟,我们再突然倒戈,攻他个措手不及,必能见奇效,说不定还能趁机杀了石勒,除去这个晋朝廷和百姓的心头大患!”
想到此,他不禁大喜,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连称妙计,目中的充满了敬佩,虽然此计存有风险,但这也是当下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柳耀京年纪轻轻却能很快想到,是相当了不起的了。
孙统忽然问道:“百姓要不要跟着咱们去?”
柳耀京斩钉截铁道:“要!”
他眉宇间忽然变得沉重,顿了顿,轻轻叹道:“如果光是这些壮丁去投降,恐怕石勒不会轻易相信,尤其是他身边有个叫张宾的人,足智多谋,此人虽是汉人,却认定石勒可成大业,甘为鹰犬。”
众将一时默然。
孙统忽又皱眉道:“末将担心这些流民百姓本来就是惊弓之鸟,如果将石勒就在左近的消息告诉他们,恐怕一哄而散。”
柳耀京目光渐渐锐利,低沉着声音道:“他们家的男人就在我们军队里,这些男人是他们的丈夫、儿子、父亲,他们不会不顾而去的。”
他的头微微扬起,望着不远处的流民军队,神情决绝:“若军队里有人胆敢逃跑,一律格杀!”
众将从未见过他脸色这般冷酷,语气这般肃杀,心头均不禁一震,齐相躬身道:“末将遵命!”
柳耀京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柔和起来:“你们这就下去宣传,将石勒就在附近的消息告诉所有人,一定要给他们说到我们现在已是无处可逃,破釜沉舟,激起每个人的斗志,告诉他们我们绝不会坐以待毙。”
众将齐声道:“是!”
柳耀京又道:“还有,将孩子和年轻女人留在此地,没必要所有人都跟着去,也让他们多些希望。”
众将都是一喜,大声应命,立刻行动。
柳耀京心道:“乱世之中没有死亡是不可能的,所谓哀兵必胜,为了保住大家的安全,只有牺牲小部分人。”
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仿佛敷上了一层奇特而神圣的光晕。
柳耀京此时的目光已经向流民人群扫去,快乐几乎从流民的脸上找寻不到,只有疲惫,甚至连本应该无忧无虑的孩童,都显得那么木讷,柳耀京心头一阵酸楚,天底下像这样无根漂泊,活在提心吊胆中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
人们没有信仰,立于天地间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着,单纯地活着。而仅仅为了活下去,人们所承受的压力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永远无法想象的。
柳耀京叹了口气,心中蓦然一动:“信仰?我来古代几个月了,为何没见过谁初一十五烧香拜佛呢?”
思及此,他立刻钻进了杨芷菁四女的马车,问道:“你们信佛吗?”
杨芷菁、房采薇、徐瑞蕊见他匆匆忙忙钻进来,却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都不禁莞尔一笑,一齐摇了摇螓首。
杨芷菁笑道:“听说过,什么佛啊,菩萨啊,天上的神仙嘛,干嘛要信这些?据我所知,很少人相信这些骗人的把戏。”
柳耀京沉吟片刻,道:“哦。”
他忽然想到,既然人们没有信仰,何不给他们信仰呢?佛教虽然是迷信的东西,却也能给人精神寄托,尤其是现在的人们更需要精神的寄托,眼下连物质食粮都不能保证,若没有精神食粮,他们很容易被巨大的压力和无尽的折磨压垮下去。
“如果将死亡看作是上天堂,他们的脸上是否会多些笑容呢?”
“历史教科书上将佛教说成是统治阶段的一种权诈手段,在佛教还未深入人心之时,我为何不率先借此来凝聚人心呢?”
佛教自汉朝时传入中土,但并未流传开来,到了两晋南北朝时期,尤其是南北朝时却得以迅猛发展,渗透到了上至皇帝,下至流民百姓的每个角落。这个时期的人们之所以非常容易接受佛教,正是因为人民生活痛苦不堪,脑子里除了粮食就一片空白,“前世今生,因果之说”也就很轻易地渗入到了人们的思想里。
柳耀京再也想不到自己脑海中灵光一闪,竟然促成了佛教在中国的迅速传播,影响之深远超乎他的想象。他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者,却干了这么一档子事,这是他自己永远没有预料到的,日后想起,他觉得这是自己一生之中干过的最荒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