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浩将自己拆穿,张毅苦笑一声,道:“老头目,你可把属下调查得够清楚的啊!”
一声“老头目”,一声“属下”,张毅便不是寺庙的主持方丈清净大师了,而是忠义社老人张毅。
杜浩斜眼睥睨,道:“小子,你也不看看老夫以前是干什么呢?你做的那点事情,能够瞒过金狗汉奸,可瞒不过老夫。”
张毅道:“老头目英明!”
杜浩大手一挥,道:“好了,今天老夫也不想和你小子多说废话,昨晚上给你谈的事情,你考虑清楚了吗?”
“考虑清楚了。”
张毅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但是属下还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说出来,老夫给你解决。”杜浩豪气的说道。
张毅问道:“老头目,你确定你的女婿可靠吗?当然,属下也不是不相信陆官人,陆家人铮铮铁骨,誓死不与金狗苟合,属下自然是佩服的,但是属下最近听说陆官人去了金狗的官府当差,老头目,你还是先把这件事情给属下解释清楚吧。”
杜浩道:“情非得已罢了,你真当庭安是心甘情愿去给金人当走狗吗?庭安是被逼的,不过这样也好,在金狗的手底下做事,多少能刺探一点金狗的机密吧!这可比你们去听墙角管用多了,但是也危险得多。”
虽然杜浩这样说,但是张毅脸上还是有不安的神色,似乎还有些怀疑。
杜浩眉毛一挑,怒道:“张毅,你小子难道连老夫都不相信了吗?你小子给我一个准话,这个忠义社河东路分堂的堂主,你是当还是不当?”
“这件事情怕是还要从长计议。”张毅没有直接回答,态度有些犹豫。
看着犹犹豫豫的张毅,杜浩站起来,脸上的怒色更盛,道:“张毅,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小子居然变得如此胆怯,亏老夫当年还以为你是一位英雄好汉,没想到居然这样不堪,当真是让老夫失望得很啊!”
张毅连忙说道:“重归忠义社,属下当然是万般愿意的,但是这属下自知能力有限,这忠义社河东路分堂的堂主之位,怕是不能胜任。”
“张毅,你可是忠义社的老人了,这么老的资格,凭什么不能胜任忠义社河东路分堂堂主?”杜浩不解的问道。
张毅长叹一声,道:“老头目,当年的属下,抗金凭的是一腔血勇,这几年属下一直思索,为什么我们忠义社那么多英雄豪杰,还有岳少保十几万兵马,却没有将只有几万人的金狗赶出北方大地?看来,仅凭一腔血勇就想完成抗金大业,是不可能的,依属下之见,抗金不但需要强大的武力,还需要智计,老头目你也知道,让属下上阵和金狗拼刀子还成,论起智谋,属下可是一穷二白。”
听了张毅的话,杜浩微微一笑,道:“张毅,就凭你小子刚才那一段话,你就有资格当这忠义社河东路分堂的堂主。”
“此话怎讲?”张毅不解的问道。
杜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因为现在的你,已经不是用身体去想问题了,而是用脑袋去想问题了。”
“可是属下还是担心。”很明显,张毅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
张毅之所以没有信心,来自于九年前的那场失败,那一场失败,岳少保被杀,老社长梁兴遇害,北伐大业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失去领袖的忠义社土崩瓦解。
而张毅的这种没有自信,正是杜浩看中的,这其实不能说明张毅怯懦,只能说明张毅比别人想得更多,更远。
现在,杜浩需要给张毅自信,他问道:“张毅,你今年多大了?”
张毅不明白杜浩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两年有余了。”
“四十二了啊!”
杜浩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张毅,这人生还有多少个四十二年?”
张毅一怔,似乎明白了杜浩话里的意思,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又有多少个四十二年呢?此时不拼搏,更待何时?
一时间,张毅竟然壮怀激烈起来。
“张毅,你有儿子吗?他今年多大了?现在在干什么?”杜浩再次问了一个和他们今天谈话根本不挨边的问题。
张毅点点头,道:“有,犬子今年不过二十四,在潞州城里开了一家小商行,混口饭吃罢了。”
杜浩再次问道:“张毅,你愿意你的儿子,或者说你的子孙后代依旧在金人的铁蹄下苟活吗?”
“不愿!”张毅摇了摇头。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
杜浩问了一句,站起来,来到断崖边,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吟完东坡居士的《江城子·密州出猎》,杜浩扭过头,看着仍旧坐在地上发呆的张毅,淡淡的说道:“张毅,眼看着我们这一代抗金志士就要凋零了,而新一代的抗金志士又还没有成长起来,此时我们不扛起抗金的大旗,难道要让一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去扛起大旗吗?难道你要你的子孙后代都如猪狗一般做人吗?或者你还在想着临安的大宋朝廷,等着他们北伐解救我们吗?难道岳少保的死还没有让你看清楚宋廷的面目吗?我们可不能等着别人在解救我们,能够救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突然,张毅霍然而起,他向杜浩拱手行礼,道:“老头目一番话让属下茅塞顿开,属下从今往后,重归老头目麾下,任老头目差遣。”
杜浩道:“不是归在老夫的麾下,而是归在忠义社社长陆官人的麾下。”
张毅一改刚才的冷静,豪气的说道:“反正都一样,我张毅就豁出这条命不要了,誓死抗金到底!这个忠义社河东路分堂的堂主,属下当了。”
“哈哈哈……”
杜浩畅快的大笑起来,道:“这才是老夫的好兄弟嘛!为此事我们应当浮一大白啊!”
张毅掸了掸僧衣上的灰尘,笑着说道:“现在恐怕不妥!我们乃是僧侣,怎么能破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