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儿在一阵不安中猛然惊醒,抬眼看看窗外,刚刚擦亮。忽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回头一看,才发现庄砚不见了。
他心知不好,披了衣服冲出门去大吼:“哥里达!哥里达!!”
哥里达和南书都慌慌张张跑进来:“怎么了主人?!”
阿塔儿吼道:“庄砚不见了!这个蠢女人一定去县衙自投罗网了!”
哥里达心叫不好,说:“我让暗卫们去找找。”
阿塔儿吼道:“找什么找!一定关在县衙的大牢里!我们现在就去!”
哥里达一把拉住要往外冲的阿塔儿:“小王冷静一点!小王妃未必在那里。他们得到小王妃必是要引出您去,此刻一定严加防范,您这时候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他们为了引出您,肯定不会伤害小王妃。我们还是等天大亮再让人出去打探看看有什么消息,知道了小王妃的情况,我们才好决定怎么行动啊。”
阿塔儿这才重新回到屋子里,脑子里却在嗡嗡响着。
还没到晌午,暗卫就传进来消息,县衙的大牢里并没有庄砚的影子。阿塔儿心急如焚,又过了半日,城门口贴出了告示,里通外国的许宅庄氏已经落网,三日后和许眉生一同在西市问斩。
知其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天泰楼的二楼。这里能清晰地看见西市刑场的情形。片刻之后,一个士兵噔噔噔上楼来,报说:“将军,庄氏带到。”
知其点点头。那士兵朝后面挥挥手,另有两个士兵牵着锁链将庄砚带到了知其身后,打开铁链,向知其行了个礼,便默默退下楼去。
听到士兵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楼梯间,身穿深蓝色暗纹深衣的知其才回过头来看她。庄砚这两天来迅速消瘦下去,一张脸白寥寥的没有血色,昔日红润的嘴唇也干裂着,那腰肢本就纤细,如今更是弱风扶柳不盈一握。她看着知其轻轻问:“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知其只玩味地看着她,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心思。半晌,他嘴角勾出一抹浅笑,说:“我很想知道,那男人对你的感情到底有多少。”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多或者少,都和你无关。”庄砚说。
知其说:“我无意去判断,也判断不了。不过我知道,对于他那样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来说,很多东西都唾手可得。钱财,粪土一般的东西;权力,招手便有;女人,多得是举世无双的美人投怀送抱;还有他人的仰慕和畏惧,这些得来全都不费工夫。惟有感情这一样,再有权势的人都不是想要就有的。”他顿一顿,将庄砚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说:“你不像是会投怀送抱的女人。”
说到这里,知其下巴一扬轻轻一笑:“只不过感情这东西,一向便是锦上添花之物,若是钱财权势都有了,再有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话做点缀,实乃大慰平生之乐事。然而若是那男人莫说钱财权势,便是性命都危在顷刻,自身难保,这感情……他还会要吗?”
他的眼睛淡淡扫过庄砚的脸,只见她的脸在一霎间变得惨白。
“你要说什么?”庄砚觉得后背沁出密密的冷汗。他的一句句话像一根根针,扎得庄砚的心一阵阵刺痛。原来长久以来,她也是有这样的担忧的。
他是那样一个男人,他是天之骄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轻有为志得意满,一切对他来说都似乎来得太容易了。那些赤黎人崇敬他,仰慕他,宠爱他,放纵他。即使是有几个对他心有不满的,却也对他无可奈何。他什么都有了,才会来追逐这禁忌的爱情,以满足他那颗永不满足的心。
他是这样的吗?庄砚觉得知其的话一字一句敲打着自己的心,敲得她的心颤得发疼。
知其见她惨白的脸,淡淡一笑:“如今扬州城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你的赤黎情郎一定还在城里躲藏着。我已经发出告示,两日后在此处刑场将你问斩。你不是不承认自己仅仅是他的玩物吗?本将军想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甘冒这样大的风险。”
恐惧涌上了庄砚的眸子,她颤着声音问:“你要对他怎样?”
知其将她带到栏杆边,指着楼下十几丈之外的说:“你是扬州人,应该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两天后,本将还会带你来这里。你可以亲眼看一看,他是会为了你赴汤蹈火,落入我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是根本就不会出现。”
“你卑鄙!”庄砚挣脱开他的手,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往后倒去。
知其眼疾手快,俯身伸出手臂一把拦住了她的腰,庄砚整个人都倒在了知其的手臂间。
却从知其的怀中,掉落下一样东西。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庄砚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竟是自己遗失的素银梅花簪。
她顾不得自己整个人还在知其的臂弯中,羞恼道:“我的簪子怎么会在你身上?”
知其一时困窘竟无言以对。她柔软纤细的身体就在自己臂膀中,如此近的距离,闻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此刻她脸颊通红,虽然未施粉黛,却如同铺了一层玫瑰色的胭脂,甚是诱人。
知其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眩晕,扶着她的腰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微微施力将她的身体抬起,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有些干裂,两唇相依间逐渐变得柔软。知其用舌头轻轻刷过她的嘴唇,撬开她的牙齿去追逐她的舌,鼻子里满满地散着她身上的香。他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
忽然嘴唇一痛。他闷哼了一声,立刻离开了她的唇。伸手一擦,唇上微痛,有丝丝血迹。再看她,羞愤得满脸通红,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知其由那最初的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手下一松,将庄砚轻轻扔在了地上。
心瞬间冷了下来。
她爱着的竟然是赤黎人。
他弯腰捡起那簪子,重新收入怀中。耳中听到轻轻的啜泣声,他低眼看去,看到她无助地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嘴一手抱着双肩在轻轻抽泣。他看到她的从裙裾边微微露出淡黄色绸缎的绣鞋,忽然间有些意兴阑珊,懒懒说道:“他会真的爱你吗?你到底真的是他生命里不能缺少的心爱之人,还是只是他的空虚生命里追逐的一个虚荣的花环?我想要看看……你一心相信的事情被粉碎的时候,那绝望的表情。”
“我知道那是陷阱。他们要杀庄砚和眉生,不过是为了引我出去。”阿塔儿沉着声音对哥里达和已经现身的一干暗卫说道。
“可是我却不能不去。”阿塔儿捏紧了拳头,觉得一双手的骨头关节都在发紧,“童知其这个人好厉害。他不光是要杀人,还要诛心。”
哥里达说:“小王,你不能前去!那里必是天罗地网。”
“我当然知道是天罗地网!”阿塔儿低喝一声,“可是我不能让庄砚失望。那个女人经不得失望。”
哥里达按住阿塔儿说:“小王,让我去吧。让我去救小王妃。哥里达必誓死保她周全。”
阿塔儿还是摇摇头:“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前几次,每当我不在她身边,都令她饱受苦楚。我再也不愿她受什么伤害……”他默默良久,抬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缓慢地说:“赤黎可以没有阿塔儿,但是庄砚却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