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庄砚突然从梦中惊醒,隐约仿佛听到远处的喊杀声,想是战况十分激烈。她的心跳得很快,一时再也无法睡着,便起身坐了起来。
“南书,南书!”她对外面唤着侍女。
过了一会儿,南书有些慌张地跑进来:“姑娘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庄砚摇摇头:“没有。我睡不着——你听得到远处的声音吗?”
南书侧耳听了一会儿,说:“仿佛是有,但是细听又听不见了。”
庄砚有些失措地揉着手指说:“我……我有些担心。你说他们会赢吗?”
南书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说:“怎么不会赢?小王什么时候输过了?姑娘这是胡思乱想了,喝点水定定神休息了吧。小王在外征战,姑娘也要保重好自己才行。不然小王回来见了可要心疼的。”
庄砚喝了口水,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了衣服,说:“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南书顺从地帮她将衣服都穿戴好,还裹上了一件披风。庄砚出了帐篷,日夜守卫她的那些卫兵见了她,纷纷行了礼,一个人说:“姑娘这个时候要出去吗?”
“我心里慌得很,睡不着,出去随便散散步。”
“那我们都跟着姑娘吧。”阿塔儿临行前吩咐过要保护好她,绝不能让她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内,以防巴山又想出什么诡计伤害到她。因此那侍卫见她要出去,便如此说道。
庄砚本不想深更半夜大动干戈地一队人跟在自己后面,但是又知道他们要执行阿塔儿的命令,不想为难他们,便说:“我不会走远,你们找两三个人远远跟着就好。”
那两三人便远远地跟着庄砚,随着她往营地外走去。
因为白天下了雨,到了夜间,虽然小雨已止,天空却黑沉沉一片,半点星光都没有,只有一弯黯淡的下弦月,被遮在云翳的后面,发出无力的光。庄砚放眼望去,四周各营都被淹没在黑夜中,间有几点守夜的火把,在黑沉沉茫茫的草原上星星点点地照着。
庄砚一直往前走,绕过几个营地,却看见有一个大帐篷里还亮着灯。
将军们都出战去了,还会有谁留在这里呢?
她转头问南书:“那是谁的帐篷?”
南书走过去,跟门前的侍卫交谈了几句,回来说:“是晨曦王妃。王妃因为担心着战事,还没有睡下。”
“那我们去看看她。”庄砚说。
她们走到大帐篷前,由南书在外面说明了来意,她们掀开帘子进去,见晨曦王妃独自一人坐在案前写字。见她们进来,起身说:“你也还没睡。”
庄砚福了福身子,说:“隐约听到有厮杀的声音,便睡不着了。”
王妃笑着说:“隔得那么远,就算有厮杀的声音,哪里能听得见。是你自己心里担心着,才有了错觉。”
庄砚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王妃还没休息,可不是也因为担心么。”
“是啊,担心呢。”王妃抬起头叹了口气,随即又低下头自嘲地一笑,说:“当年父皇要将我嫁给赤黎单于和亲,我去求母妃,母妃只是哭却无能为力;我在父皇的朝阳宫外跪着哭求了几日,还是被嫁了过来。那时候心里恨啊,恨父皇,更恨单于。我觉得我所有的快乐和幸福都在一夜之间被夺走了。我默默发誓,可是如今,我竟然也会为了他的安危担心。”说到这里,她见庄砚默默低下了头沉思,接着说:“时间和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
庄砚低头不语。心里却在琢磨着王妃的话。
王妃笑了笑,拉过她的手说:“你瞧你,当初那样恨阿塔儿入骨,现在也在为他的安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你来赤黎也三年了吧。”
“是。”庄砚轻轻说,“是快冬猎节的时候来的,到现在已经经过四个冬猎节,刚好三年了。”
王妃看着她低垂着的脸,长长的睫毛垂着,覆着眼睛,似有无限的哀愁,叹道:“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人,这样跟着阿塔儿,还没有一个名分。”
这话说中了庄砚的心事,庄砚忍不住眼里泛出了泪花,却说:“这不是他的本意,我知道,他有难处。”
王妃怜爱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说:“好孩子,他会为你安排好的。”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外面有一些轻微的响动。两人同时回身,庄砚说:“南书,你去外面看看怎么了。”
南书应声出去,刚走到门口,门外便有一个人闯了进来,刚好撞在南书身上。南书被撞倒在地,一时不及起身。
闯进来的是一个黑衣人,手里的刀还滴着鲜血。他显然没想到帐子里还有旁人,但反应很快,回手一刀将南书砍倒在地,一个箭步便跨到了庄砚和晨曦王妃面前。
两人大惊失色。眼见他冲着晨曦王妃一刀砍了下来,庄砚慌忙朝王妃身前挡了过去。那一刀哗地一下砍在了庄砚的手臂上,一下子鲜血迸溅出来。
庄砚惨叫了一声,却还是回转身紧紧护住王妃,她知道随着自己来的那几个侍卫就在附近不远,大声说:“你是何人!胆敢行刺王妃!”
那人恐怕庄砚大叫将旁人引来,又是一刀对着庄砚的面门砍了下来。
晨曦王妃将庄砚往后一拉,抱着她往旁边一滚。那一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地上。
“来人啊!快来人!!”庄砚冲着外面大叫。
那黑衣人眼见不好,转身就往门外冲去,却和外面应声赶来的侍卫撞了个正着,三两下便被制服了。
庄砚的手臂被砍伤了,流血不止。南书虽然被砍了一刀,但是未伤到要害,也及时救了下来。王妃连夜审问刺客,才得知是怜星王妃派他来的。
怜星王妃趁着男人们都出去打仗的工夫想斩草除根,便重金买了一个刺客,先去杀晨曦王妃,得手之后再去杀庄砚。却没想到两人都没睡,正在一处说话。
“她竟这样不肯放过我!”晨曦王妃震怒,下令将刺客收押看好,又命人绑了怜星王妃,软禁了小王子,等候单于回来发落。
一切都安定下来,王妃去看望躺在榻上养伤的庄砚,临走时说:“你舍命救我,我决不负你。”
王庭战事正酣。巴山疲于调兵遣将,竟是四角不得周全。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然又有人来报,单于行辕着火了。
他慌忙带着图修出去查看,却见骑兵营统领托贝带着一大队人过来,见了他大声说:“有奸细在行辕放火,请单于跟随末将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巴山慌忙上马跟着托贝离去,刚跑出几步,被身后的托贝一刀拍下了马,一脚踏住,喝道:“受单于密令,捉拿反贼巴山!”
巴山回头一看,图修和几个亲兵也已经被后面的一队骑兵制止,知道大势已去。
天亮时,柯格部已经全面击溃了叛军,桤木王、格格罗穆尔和其他小部落的首领也在乱军中被活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单于重新回到了他的单于行辕大帐。
重新夺回王庭的第一件事便是诛杀叛逆。单于毫不手软地下令杀掉所有叛军首领。
“单于!”站在一旁的雪蜜黎出列说:“巴山杀了我父王,能否让我亲手杀了巴山,为父王报仇?”
单于略一沉吟,便同意了。
雪蜜黎命人将巴山和图修揪到旗善王的墓地前,召集所有旗善部的部族,在旗善王的墓碑前,亲手砍下了巴山和图修的头颅。
阿塔儿在一旁默默看着,心里想,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女,在经历了这一切苦难之后,终于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