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昨夜有两个黑衣人进了庄姑娘曾经住过的那个帐篷。”阿部站在阿塔儿面前,神色凝重。没想到对方胆子这么大,竟然想直接下手了。这可真是棘手。
阿塔儿的脸色更是黑重得难看。是谁要对庄砚下手?是赤锋王?还是格格罗穆尔?
甚至,是失踪许久不见的红露?
“马上传书给哥里达,加派人手保护庄砚。另外,她在芷珪的消息,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吩咐完阿部,阿塔儿略感疲惫地靠在榻上。
每次处理和庄砚有关的事情,都能让他紧张得仿佛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耗尽全身的力气。
阿部说:“小王,我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只怕……”他不敢往下说。若是真的,只怕这王庭,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阿塔儿沉着头,轻轻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阿部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他的主人。自从得了庄砚之后,他竟然日渐斯文起来了?想到此,阿部于此紧张的心境之中,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赤锋王默默地凝视着放在面前案上的一张帖子。这阵子总有不好的预感,花铃将军出走,必然牵扯出北小王一部和格格罗部的恩怨。前阵子他得到风声,说那个同朝女人还活着,就藏身在王庭。他也派人去探查过,探子好几次亲眼见着阿塔儿入夜之后进入一个普通牧民家附近的帐篷,又在天明之前离去。每次都是阿部亲自把守在外面。看来传闻不虚。
自己的掌上明珠已经二十一岁了。在赤黎二十一岁还未出嫁的女子不多。阿塔儿却几次当众拒绝还带着个女俘到处出双入对,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很没有脸面,也因此早有想法要退掉婚约给雪蜜黎另寻一个依托。毕竟雪蜜黎是一个部落的堂堂嫡系公主,没必要为了一桩男方心不甘情不愿的婚事如此卑微自轻自贱。可雪蜜黎却是死活不依,非阿塔儿不嫁。
赤锋王叱咤半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惟独对这个独生女儿拿不出一点办法。
他何尝看不出来,在这个表面上平静一团和气的王庭里,在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经开始暗潮涌动。各方势力已经开始暗暗地互相牵扯和角逐。
而他,他的女儿,整个旗善部,该往哪里走?若是柯格部不用儿女婚事卖他一个脸面,他自己都没脸往上贴着去帮柯格部。可是要他背叛柯格部,这个事情太大,他还没有想清楚。
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平日里素无过多来往的格格罗穆尔送来了帖子,邀请他前往一叙。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裸的想要拉拢和结盟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应允还是拒绝呢?
如今他们旗善部和北小王一部有着不小的嫌隙,等于和柯格部有着嫌隙。只是他一直宠着雪蜜黎不曾发作。而这时若是对格格罗部的示好置之不理,只怕以后形势一旦发生变化,落得两头不讨好。
可若是去了,便等于把和格格罗部结盟的态度摆了出来。那以后在柯格部面前就不好说话、女儿和阿塔儿的婚事更是不用谈了。
在这种时候,赤锋王只觉得各方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自己。他犹豫不决,这整个一个部落,该如何选择?
赤锋王衡量再三无果,只觉得十分苦恼。
这时帐中的军师图修走过来,见他一直皱着眉头沉思,便问道:“您在烦恼什么?”
图修跟随赤锋王有些年头了,他为人机敏,善于洞察先机,平日里总是为赤锋王出谋划策,是以旗善部在历次势力角逐的漩涡中始终保持着圆滑的中立,不曾有任何损耗。因此他很得赤锋王的信任。
听他如此问道,赤锋王将帖子给图修看过,接着又把自己的一些顾虑说给他听。
图修听了,微微一笑,说:“您何妨前去?帖子上写的只是一场酒宴,即使传到单于那里,又算得了什么?”
赤锋王说:“这酒宴何止是一场酒宴那么简单。你也知道,各部落的首领私下里交往过密是大忌。若处理不好,只怕给单于落下心病,也给其他部落的人留下口实。”
图修说:“也许,就是要让单于知道您心里的不满呢?”
赤锋王抬头看着他。
图修接着说:“我们在赤黎也是个不小的部落,怎可事事都靠我们隐忍退让忍气吞声来维持大家的和气?您要让单于知道您的想法,不可太过纵容了阿塔儿,否则对赤黎有害无益。而且……雪蜜黎公主的婚事不宜再拖着了。要么立刻成婚,要么立刻和阿塔儿解除了婚约,另觅良婿可好?”
赤锋王苦恼地说:“这事我不是烦恼一天了!我确实早就想给她另寻一门亲事——我堂堂旗善部的公主还怕找不到婆家?可是雪蜜黎她着了魔障一般,明知道阿塔儿的心不在她身上,也非要嫁给他不可。本王不忍心让她难过,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图修说:“婚姻大事,事关终身的幸福。怎么能让公主如此任性地将自己一生的快乐交在一个不稀罕她、不疼爱她的人手里?您也必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或许公主此刻是想不通,那就任她闹上几天。待到日后她得了真正的幸福,便会明白您今天的良苦用心了。北小王一向出了名的恣意妄为无法无天,前有红露后有庄砚,以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来,主人您千万不可把公主嫁给他啊,否则那就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了。”
赤锋王想来想去,觉得图修言之有理,便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下了决心一般,说:“你差人去回禀了格格罗王,说本王如期赴约。”
这一天纷纷扬扬飘起了鹅毛大雪。灰白的天空中沉沉地压着幕布一般。寒风呼啸着,吹在脸上如同利刃割着一般的疼痛。雪原上一时看不见半个人影。
赤锋王带着图修和三两个侍卫正要去赴格格罗穆尔的约,雪蜜黎裹在一身火红的斗篷里跑了进来。
一见他是要出去的架势,开心地问道:“父王这是要去哪里?”
赤锋王疼爱地看着女儿,见她从外面冲进来,头发上和斗篷上都堆了一片雪花,便伸手将它们轻轻掸去,说:“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往外跑?乖乖呆在帐篷里暖着火盆多好。在外面小心冻坏了。”
雪蜜黎在父亲面前娇娇的一笑,扯着他的袖子说:“我就是突然想见父王了。父王还没告诉我呢,这是要去哪里?”
赤锋王说:“我有点事情要办,很快就回来。”
雪蜜黎笑着问:“很重要的事吗?我能和父王一起去吗?”
赤锋王的心被雪蜜黎的笑脸一寸一寸融得软绵绵的。都二十岁的人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黏人。
思及此,赤锋王的心里有些发颤。是啊,这个可爱的小公主一直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呵着护着,转眼都已经二十岁了。若是旁人,二十岁早已嫁做人妇,为人母亲,该是端庄持重的年纪了。她却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一般任性妄为,整天使小性子,以为有父亲在便什么都不用烦恼不用忧愁。
是该嫁人了!是该为她找一个真心爱她、值得托付的良人了!
赤锋王爱怜地拂了一下雪蜜黎额角的头发,说:“父王是去办正经事,不过很快就回来了。今晚你早些睡,明早父王去陪你用早餐。”
雪蜜黎咧着嘴开心地笑着,说:“好。我让他们做父王最喜欢吃的东西。父王这便去吧,早去早回。”
赤锋王就在女儿热切的目光中离去了。
雪越下越大。他的身影映在雪蜜黎的眼中,很快就消失在了一片大雪纷飞的迷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