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的王庭大帐内一片阴森的气氛。静水王、南渊王、赤锋王、格格罗王和赤咄部的桤木王都在。他们都是来参与审判阿塔儿的。
阿塔儿一进来,看到这架势就明白,这一次是侥幸不得了。
单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阿塔儿,真是又气又恨。他永远都这么会惹事,这回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破坏祭祀血神这么重要的仪式还杀了赤咄部的袭领将军!即使他是赤黎的单于,在那么大的压力面前,恐怕也保不住他了!
可是,要真的把阿塔儿杀死扔去喂狼,他又怎么舍得!
单于说:“阿塔儿,你破坏血神祭祀,杀了主祭,亵渎神灵,犯下这样不可原谅的大罪,你认罪吗?”
阿塔儿安静地单膝跪在地上,眼神直直地看着地面,没有说话,没有申诉,更没有认错。
只是一心想着,若自己真的曾经给她带来了那么大的痛苦,今天自己为了她死在这里,也算是回报她了吧。
庄砚,你不要再恨我了……
桤木王大声说:“阿塔儿,你服罪吗?!”
阿塔儿还是没有说话。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庄砚的情景。那天他骑着马踏进了堂屋,第一眼就看到了一身喜服披头散发的她,眼神里全是惊惶。在他眼里她是那么娇小,像春天里草原上开着的那些小野花一样。在一屋子的血腥味中,他却仿佛能嗅到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香气,让他想入非非。
当时哥里达告诉他,这个便是张庭的新婚妻子,哥里达问他要不要一起杀掉。他却阻止了。
现在想来,什么留下个把俘虏在身边伺候都是借口。他分明是第一眼,就已经被她深深吸引了。
没错,他承认自己贪恋她的美貌,喜欢她的脾性,甚至沉溺于她对他的拒绝和刻薄。只要是她给的,哪怕是**,他都甘之如饴。他承认自己就是这么英雄气短地被一个女人摆布,她勾一勾小指,他就身不由己言听计从。
可惜啊,若是知道他们相处的日子竟然这么短,那些对着她发脾气的时间,他都会用来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他爱她如命的。
静水王说:“阿塔儿,你若还是一味沉默的话,我们就首先要惩罚你对单于的不敬了。”
有一些人平日里早就对阿塔儿的肆意妄为颇为不满,碍于单于对他的纵容和草原子民对他的拥护,再加上他从军这些年来几乎没有败过,所以一直找不到理由发难于他,只好隐忍这。现在阿塔儿成为阶下囚,犯下重罪成了众矢之的,他们想的已经不光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而是恨不得赶尽杀绝了。
阿塔儿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连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一言不发地单膝跪在那里。
南渊王说:“阿塔儿,你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阿塔儿依然一言不发。他知道南渊王想为他脱罪,单于也不忍心责罚他。可是对于杀了葛里,他没什么好辩解的。
但他不想这样说出来让单于难堪了。死就死吧,难道他还怕死么?
桤木王说:“拿执法来!”
一个士兵捧着一根约有一人小腿那么粗的大棒进来。
静水王说:“阿塔儿,我们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不要自己认罪么?”
阿塔儿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样。
脑海里却突然闪过庄砚,也曾经用这样淡淡的眼神扫视过他,这样淡淡地轻蔑着他的挑衅。
这时他忽然能体会庄砚那时的心情了。原来不是故意要轻蔑他,是真的觉得对他无话可说。
原来是心里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桤木王恶狠狠地说:“执法!”
士兵擎着大棒,双手举过头顶,再狠狠地砸在阿塔儿的背上。
阿塔儿脊背猛的一痛,差点晕过去。他努力定了定心神,想自己一定要顶住,这才是个开始。又一棒子重重打在他的胸口上。
阿塔儿胸中一热,嘴里涌起一阵甜腥味,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他双膝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
庄砚,昔日里我让你蒙受的苦痛,如今都感同身受了。你就不要再恨我了吧……
这时密迪闯了进来,一见此情状大惊失色,两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单于面前,求情说:“单于,念在阿塔儿这些年为我赤黎开疆扩土立下赫赫战功,不要再用刑了!”
他奉命出芷珪城轮值几天回来,刚一进城就听说了这件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阿塔儿从同朝带回的那个女人是个妖女,使妖法迷惑了阿塔儿,诱使阿塔儿去破坏祭祀血神的仪式。还有人说那女人是同朝的奸细,专门来害阿塔儿的。
单于还未开口,南渊王厉声喝道:“密迪,你退下!”
密迪有些愠怒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全是谴责。
南渊王用眼神制止了密迪再次发问。他和北地王都是王族柯格部的重要人物,单于的嫡系,同时也是阿塔儿的亲叔父,眼下情势不明,过早地表明态度对阿塔儿反而有害无利。
密迪看父亲的眼神,虽然心焦如焚,但也无奈地不再说话。
静水王对着行刑的士兵一点头,又是一棒狠狠地打在阿塔儿的胸口。阿塔儿立刻倒在了地上,一口血喷在地毯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阿塔儿!”密迪上前扶住他。他在心里默默说:“庄砚真值得你豁出命去吗?”
阿塔儿艰难地抬头看了密迪一眼,勉强一笑,说:“你也来了。”说完一把用力抓住他的手,眼睛死死地看着他。
密迪感受到他的手上传来的巨大儿坚定的力量,心中一动。
他懂他的意思了!
阿塔儿见密迪的眼神,宽慰地一笑,松开手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重新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单于费力地说:“我真心爱她,愿为她付出一切。是我造的孽。如果你们要杀我,就杀吧!”
一个红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扑倒在单于脚下,哭着说:“请您饶恕阿塔儿!”
赤锋王失色:“雪蜜黎!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雪蜜黎满脸泪痕地回头对自己的父亲吼道:“不该来我也已经来了!要杀阿塔儿就连我一起杀了!”
说着她爬到阿塔儿身边扶住他,抬起衣袖去擦拭他嘴边的血。
阿塔儿艰难地摆过头去避开她。
赤锋王怒道:“他根本就不稀罕你,你何苦为他受委屈!”
雪蜜黎哭着说:“北地王尚未回来,你们就急着要处死他惟一的儿子!你们居心何在!”
一时间四下里没有声音。
片刻,桤木王说:“葛里是我部的人,作为血神祭祀的主祭被阿塔儿杀掉。这种滔天大罪不仅是亵渎神灵,也是藐视我赤咄部!难道我能不追究吗?难道单于宁愿赤黎分裂,也要袒护阿塔儿吗?!”
静水王冷静地说:“不管北地王回不回来,破坏祭祀亵渎神灵总是真的。都说阿塔儿是血神眷顾的人,少有败绩。现下见罪于血神,以后还敢让他上战场吗?”
阿塔儿咳嗽了两声,对雪蜜黎说:“你走吧。我我不需要承你的情苟活下来。”
否则就算活下来了,背着她的恩情,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庄砚?
赤锋王唰一下站起来吼道:“雪蜜黎,到我这里来!你还不明白吗?他根本不领你的情!”
“我不!”雪蜜黎哭道,“谁让你们打小就让我知道他是我的丈夫?我早就认命了!认定了!”
赤锋王再也听不下去,走上前一个耳光把雪蜜黎掀翻在地,又踹上一脚。
眼看情势要失去控制。南渊王说:“单于,犯罪的毕竟是个有爵位的王。北地王现下不在,我们不如等到北地王回来,这样全族都能心服口服,也不至于引起纷乱。”
单于一直紧皱着眉头。此刻他是恨不得一脚踢死阿塔儿的。赤咄部的事还没解决,眼下连赤锋王和旗善部都得罪了。这个兔崽子干脆一刀砍死算了!
他阴沉着脸说:“那等北地王回来再审吧。”说完不待众王抗议,挥挥手直接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