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正午,阿塔儿已经猎到了一只黄羊、两只狍子和几只大雁,正在兴起,不知不觉的就跑远了。渐渐的,四周已经看不到其他打猎的队伍。
哥里达驱了马过来说:“小王,我们跟别人离得远了点。”
阿塔儿兴致正浓,说:“无妨。人多了就没什么好猎物了。”
正说话间,阿塔儿忽然听到弓弦的响声,随即是利箭离弦劈开空气的尖啸声朝自己的方向扑面而来。
哥里达惊叫:“小王,危险!”
阿塔儿脸一转,一支利箭擦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噗一下稳稳地扎进了后面被士兵捆在马背上的那只黄羊身上。
周围的士兵都唰地一下取出了兵器摆开防御的姿态。
阿塔儿心里腾起一阵阴沉的怒火。这并不是行刺,否则不会挑在他的卫兵队都在的时候用弓箭这种容易暴露目标又无法百分之百致死的东西下手。换言之,对方算准了他能躲得开。这是对他阿塔儿赤/裸裸的挑衅!
阿塔儿循着方向看去。在利箭飞来的方向,一队人一字排开,好以整暇地和这边对峙着,一副挑衅的姿态。
哥里达轻声说:“小王,是葛里。”
葛里是赤咄部的大将,赤黎的袭领将军。
赤黎曾经是一个统一的民族,后来因为内部互相争夺权力而分裂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部落,相互之间为了争夺水草而互相厮杀。大概一百年前,柯格部的英雄首领柯格塔吉尔用武力加联姻的手段重新统一了草原,赤黎便成为了一个众部落组成的军事政权。
一直到现在,百余年过去了,柯格部都是最大的部落、毫无争议的王族。从单于往下,分北地王和南渊王,他们都是单于的嫡系部队,左膀右臂,如今北地王和南渊王的儿子都已经成年,各领了单独一部,独当一面;柯格部往下一级是两三个比较大的部落,比如赤锋王的旗善部,静水王的金部,再往下是那些比较小、实力也比较弱的部落,还有就是后来被逐渐吞并的周边的小部落,比如格格罗部,还有葛里的赤咄部。
葛里是个骄傲狂妄的人。骄傲狂妄的人往往看不起比自己还要骄傲狂妄的人。比如葛里:在整个草原上,他最讨厌的人就是阿塔儿。
葛里一直觉得阿塔儿是命好。生而为柯格部的男人,平白就有很多建功立业的机会摆在他的鼻子底下等着他去拿,靠着这样送上门的机会,他才能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取得北地王爵位的承袭权。
而自己所在的赤咄部,在历次的军事行动中,不是掩护大军,就是佯动牵制,再不然就是收拾残局。吃的都是柯格部、金部他们嘴边漏下的残羹冷饭,白白浪费了他的才能,封王更是没有指望。
葛里常常想,若是给他和阿塔儿一样的机会,他一定比阿塔儿出色十倍百倍,一定会让单于刮目相看,一定会是草原上最传奇的人物。
此时刚好让他撞见阿塔儿带着人兴高采烈地聚在前面,觉得这是在是个挑衅的好时机。围猎是个正式的事情,可在此处相遇,又确实不是个正式的场景。他就是看不惯阿塔儿志得意满傲慢无礼的样子,即便不能将他怎么样,也要让他不开心。
今天早些时候在广场上,他也见到了和阿塔儿在一起的那个同朝女人。葛里喜欢同朝女人,他自己帐中就有三四个同朝的妾婢,都是历次掠边的时候抢来的。他喜欢这些南方来的女人的酥软和娇嗲,那种异域风情,比起草原上的女人,不知道多出了多少倍的情趣。
阿塔儿那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懂什么,即使身边有那样漂亮的女人,也不知道怎么好好享受。真是可惜了那女子,还不如在他葛里的手上,更有乐趣一些。
就如同,此刻阿塔儿身后那只美丽的母黄羊一样。
葛里挑衅地看着阿塔儿毫无表情的脸,说:“哎呀呀,北小王。看样子那只黄羊,我们只能对半分了。”
阿塔儿噗嗤一声笑了,问:“为何?”
葛里说:“噢哟,明明就是我先射中的,却被你的部下手快捡去了。不信你瞧那只黄羊身上可也有我的箭呢。怎么你们柯格部喜欢仗势欺人么?”
哥里达唰一下将刀横在了胸前。这样带有侮辱性的挑衅,看样子只能用武力解决了。
哥里达的刀一出鞘,双方的士兵立刻都亮出了兵器,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阿塔儿早就知道葛里对他心有不满。平日里就诸多怨怼之言传到他的耳朵里。只不多赤咄部是小部落,葛里更只是个压根排不上号的袭领将军,狗一样的东西。作为柯格部王族的成员,且已经封王有了爵位,如此地位悬殊,阿塔儿还真的不好光在言语上跟他计较什么。
阿塔儿笑道:“那袭领将军想如何解决呢?”
葛里皮笑肉不笑地回答:“纵然是心爱的东西,作为小王,也要学会舍得割爱,拿出来给众人分享才好。如果好东西只让小王一人独享,不光可惜了那样好的东西,即使是其他人,恐怕也会心有不满啊。”
阿塔儿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他听出葛里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他故意擦着他的鼻尖射这只黄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火中取栗!
哥里达回头看了一眼阿塔儿。葛里如此赤/裸裸地用言语羞辱阿塔儿,这已经是下一秒就可能发难的危险时候了。他在等阿塔儿下令。
阿塔儿在心里盘算着。要在这里就跟葛里撕破脸吗?若要撕破脸,就要将这里所有的人都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跟单于那边回起来,也只说葛里言语羞辱,一时激愤所为。就算是要受罚,也不过赔些钱财牛羊了事。若是哪怕留了一个活口,庄砚恐怕都会被牵连极深。可是阿塔儿没想到这种情形,身边也不过区区数十人,而葛里显然有备而来,就是要挑起两部争端,一边排开百来号人。
何妨为了一个女人跟阿塔儿撕破脸呢?那女人极美,而阿塔儿,又实在是惹人厌恶!
一阵寒风吹过来,已经枯黄的草发出一片沙沙的声响。
阿塔儿帽子后面的狐尾上的毛随着风在空气中飘动着。
两边除了静默,还是静默。
哥里达的手心微微冒汗。
阿塔儿的卫队共有两百多号人,都是阿塔儿自己**出来的,在整个赤黎都是出了名的剽悍勇猛,据说连单于的卫队都比不上他们。眼下阿塔儿身边这区区十来个人,在这里弄死葛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让对面这一百多号人都回不去……哥里达没有把握,阿塔儿也没有把握。
葛里死死地盯着阿塔儿,随时准备着阿塔儿沉不住气先动手。
这时远处突然有一大队人马从阿塔儿的身后呼啸而来,到了近处,百来号人呈扇形排开,一字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是阿部带着卫队其他的人来了。
情势急转直下。葛里的手心冒出了汗。援军的突然出现使葛里完全失去了胜算。虽然他很想挑起事端,但是却不想丧命于此。而依阿塔儿的脾气,一定会赶尽杀绝。
阿塔儿见自己这里占了上风,有心要到此为止。
他伸手拔出插在黄羊身上的葛里的箭,握在手上说:“袭领将军,这只羊明明是我猎到的。不信你看,这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箭呢。”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响,葛里的箭在阿塔儿手中被折成了两段。
随后手一挥,两截箭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噗噗两声深深地插进了葛里马前的地里。
葛里面色难看地看了看地上的两截断箭,随即又笑起来,说:“抱歉,是我看错了。”说着手一挥:“走,我们去别处。”
待葛里的人走远了,哥里达长吁一口气,笑着说:“阿部你来得可真及时!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阿部驱马到阿塔儿身边,欠了欠身子,说:“小王,属下来迟了。”
“无妨。”阿塔儿挥挥手,拎了拎缰绳,问:“不是让你照看她么?”
阿部略一迟疑,说:“庄姑娘说累了,已经回营帐去休息了。属下留了一些人看护她,自己便想着过来给小王助兴。”
哥里达一听便嚷嚷:“回去了?这个女人太不识好歹了。亏小王还将金箭给了她。这让小王回去的时候不得颜面扫地么?!”
阿部一听哥里达还在没头没脑瞎嚷嚷,狠狠剜了他一眼。哥里达接到这个眼神,立刻察觉到自己失言,马上闭了嘴安静下来。
可是阿塔儿心头刚消下去的火已经又腾起了苗头。
这个女人!就不让人有一刻欢愉的时候!
阿部见他脸色阴沉似是风雨欲来,连忙说:“小王等会儿回去时可以绕回营地接了庄姑娘一起到广场参加晚上的篝火晚会。”
阿塔儿抬头看看天空,日头已经偏斜。他阴沉着脸拨转了马头,说:“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