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流瀑距离鬼荒沙地已经有一段距离,在留下一个训练任务和保护他们安全的结界后,放心不下驱魔者村落的傲因开始返程。
离开村落到如今只有两天时间,望川和莲迦的进步速度很让傲因感到满意,但没有炼罡境的本事想在江湖上立足还是太难了。
返程的路上途径百丈峡,傲因似有所感的停步在峡谷中间。
眼前土地眨眼化为黄沙,随即烟尘四起,一股即使是傲因也不敢小觑的气息步步逼近。
“沙神天祭司,在下久仰大名。”傲因拱手,不卑不亢道:“阁下经此想必有事要找傲因一谈吧?”
沙尘凝聚成人形,紧接着再度变得苍老的天祭司便从这人形沙土中踏出,只见他轻声一咳,砂砾凝聚成一道高墙直达百丈峡顶端后再横向延伸,不过弹指间已经将百丈峡彻底封闭。
“西神国六尊将傲因,老夫也是早有耳闻。”天祭司的声音苍老却不失浑厚,“老夫希望阁下无论顺着波旬大道返回西神国,还是跨过狑山直达羽国都好,务必插手鬼荒沙地的任何事。”
傲因笑道:“嫌在下碍事了?”
天祭司右手轻抬,一柄凝聚沙尘而成的权杖化现而出,以龙为首却以人头作底,既有以己为龙俯瞰众生之意,更多的还是对凡人的蔑视。
“龙首杖吗?”傲因淡然一笑,随手一个响指化出‘十灵戒’,此次则戴在了右手拇指之上。
一道银光闪耀,一枪直指沙神。
傲因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银枪银甲打扮的年轻武将,纯白色披风在风沙中猎猎作响,一身杀气毫不掩饰。
“载风歌。”银甲武将的声线与傲因如出一辙,语气亦毫无差别:“在下征战十余年所遇到的最强之敌,现在换沙神你一试了。”
天祭司道:“好一个‘银枪铁马’载风歌,老夫本以为这厮凭空消失是遇到什么事端,原来是被你所杀。”
银甲武将道:“引灵修者可以十灵戒封存所杀之人的功体,在需要时化身为他,这载风歌可算是在下一生最少请动的人物。”
“那就由老夫一试银枪铁马的本事!”天祭司一声高喝:“沙盘覆。”
百丈沙墙轰然倒塌,化成无数砂砾组成的枪矛倾斜而下。
化为载风歌的傲因欲抢夺先机,一身化无数残影,在狭隘的峡谷中演化出万军冲锋的景象,俨然是一副不能毙敌则自毙的姿态。
“沙解!”天祭司稳立原地,龙首权杖高抬过顶,以浑厚罡气配合沙尘沾附到肉眼难以看清的残影之上。
权杖捶地,混合了罡气的沙尘瞬间引爆,整座百丈峡如临末日,放眼只剩断壁残垣与满目风沙。
傲因已然消失不见。
天祭司颦眉道:“让他跑了,倒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留着倒也好,无论是他杀璇漪还是被璇漪杀死对老夫都有益无害,由他去吧。”
——
大流瀑。
尽管已经被傲因设下幻术结界,可这对于同样是引灵体质的冥沙鬼母而言形同虚设,她与廖鸢并肩站在附近的小丘上,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岁月。
廖鸢正用不知从哪夺来鹰爪替代被傲因毁坏的那一只,几乎面目全非的他日夜饱受魔化带来的折磨,已经不再能算上昔日璇漪的冥沙鬼母悄无声息地将手搭在鬼鹰王肩上。
“你已经不能说话了啊。”冥沙鬼母的声音带着不可言的悲伤,“抱歉…”
她已经脱离的鬼棺的束缚,却始终被命运左右。
廖鸢停下动作,一把将鬼母瘦弱且冰冷的身躯抱住。
大流瀑内,望川透过结界感受到了敌人的气息,却没曾想看到的是那样的一幕,一时间有些失神。
“怎么办?”莲迦咬着下唇,道:“傲因刚走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他们如果杀进来我们就一定是完了。”
望川摇头道:“别急。”
影瑰剑灵传音给望川:“你们不出去应该是安全的,冥沙鬼母已经察觉到你们了,并且傲因的气息也逐渐靠近这里,他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赶回来了。”
“这附近还有高手。”影瑰剑灵道:“鬼鹰王和鬼母想抓你们的话一来就抓了,哪还有功夫回忆往事,他们应该就在等什么人先动。”
望川颦眉:“不会是那个沙神天祭司吧?”
“不可能,天祭司的气息太过特殊根本无法隐藏,即使是化气境的也能在十里之外感应到他那不人不鬼的特殊元力。”剑灵的声音越发急促,似是想到了什么,“杜风铃!”
百步外,一阵风烟卷起,漫天沙尘中被灌入绵延不绝的剑意,就连地上随处可见的尘埃也升腾到半空随风起舞,风烟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风烟之中,杜风铃带着那口剑柄挂着金色铃铛的长剑不急不慢地朝大流瀑走来。
“这下完了。”剑灵道:“傲因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望川只是远远地瞥见风烟中的剑客,身体就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浑身上下失去知觉,险些仰躺到地上。
“还有人!”莲迦惊喜道:“是那个病怏怏地和尚!”
冥沙鬼母两人身后,手持禅杖的恒冤平静地伫立在一处山崖边,与鬼母两人和杜风铃形成巧妙的掎角之势。
“诸位施主何不退一步。”恒冤淡淡道:“这局难破的。”
很显然杜风铃和鬼母两人并无交情,也都不知道对面的目的是什么,而恒冤帮助哪边,哪边就是得利的一方,即使是两方都针对恒冤,当先出手的那个人也要受到那无视对方境界的‘枯荣掌’之威胁。
“冥沙鬼母啊,你们不如就此退隐,驱魔者村落我帮你们灭了,除了一个老不死和这秃驴侥幸逃走,别的一个不剩。”杜风铃停下脚步,长剑拄地,“再来我抓这俩娃娃去给天祭司,也省你们一段路程,早些退隐去吧,你们的身体都没有多长时间能活了。”
鬼鹰王怒视着杜风铃,但没有要拒绝或同意的任何意思。
冥沙鬼母注意到那柄挂铃长剑,道:“风吟杀剑,你是步风形的什么人?”
杜风铃笑道:“死仇。”
廖鸢听到步风形的名字不由得一愣,这曾经最恨的对手如今境况早已不得而知,但那个人毕竟曾是璇漪的父亲所青睐的乘龙快婿,也是致使璇漪离家出走的导火线。
“他还活着吗?”冥沙鬼母面无表情道:“还是已经被你杀人夺剑了。”
杜风铃冷冷道:“我好像想起来了,你就是他年轻时候日思夜想的女人啊,可惜可惜,他到死都没再有你一点消息呢。”
恒冤插嘴道:“五十年前天祭司吸收沙神,璇漪魔化致使南荒变成鬼荒的消息天下皆知,若那位先生不知…”
“天祭司不希望有人搅局,步风形死在你们前面了,而我拿了他的剑。”杜风铃沉声道:“他…算是我的师傅吧。”
恒冤道:“当年应是施主出卖了步前辈的行踪,才让他…”
“闭嘴!”杜风铃怒喝一声,风吟杀剑破空而去,直取恒冤胸口。
恒冤护体罡气被一瞬破灭,就在剑锋离恒冤只有不到半寸距离时,竟被瞬移到恒冤身前的鬼鹰王一手抓住剑身,强行制住了这夺命一剑。
“继续说。”冥沙鬼母沉声道:“说你知道的。”
“神风宗一脉单传,人丁向来稀薄,是以步前辈格外在意他的徒弟,却没曾想这徒弟竟为了早日突破极元而成不老之境出卖步前辈,让他在孤立无援地情况下被天祭司与另外一名神秘高手围攻而死。”
冥沙鬼母长叹一声,眼眸中一丝难以分辨悲喜的色彩一闪而逝。
“劫火式!”骤然杜风铃身后忽现一人身影,宽大的赤色道袍在火焰中大开大合,正是化身苍梧子的傲因。
火焰如破海之潮势不可挡,霎时风烟俱寂,原地只留冲天火柱高逾三十余米,将杜风铃的护身罡气全数焚化摧毁。
“天昀式。”傲因再度运功,接着摘下十灵戒朝大流瀑结界出投掷而去,随后手中凝出一道炎流之气并将之变为数百倍之巨的庞大火球。
杜风铃、冥沙鬼母、鬼鹰王、恒冤见此招式皆是全神戒备,却不料傲因并未投向任何人,而是将之汇聚于手中紧接着贯入地内。
霎时方圆三里尽被火海吞灭,壮丽的大流瀑被突来的熊熊火焰顷刻蒸腾消散,四周土地下被灌入炎流亦冲天而起,逼得在场高手们一退再退,实力稍弱的恒冤当场昏迷,跌入裂开的地层之中。
目瞪口呆的望川两人只听得似是傲因的声音对他们说了一声‘保重’,便被天昀式的后劲震飞出去,被丢过来的十灵戒散出神秘光环将两人包裹住,才使得他们并没有受到这毁灭之力的影响。
望川依稀地看见,化身苍梧子的傲因独立于火焰之中,而冥沙鬼母、杜风铃、鬼鹰王则同时朝他攻去。
已是必死之局。
傲因化身灵力已散,恢复成原本那副落拓模样,昂首大笑却略带悲意,是未曾想过自己会因此而死,也未曾想过自己未了的心愿该如何继续。
火海中,忽来两道身影分别挡住鬼母与杜风铃的进攻,更有一剑直插在鬼鹰王面前逼得他寸步难进。
“嬴厌,倪放幽。”傲因讶异道:“怎会是你们…”
挡住杜风铃的那人一身黑衣,冷峻的脸上满是杀意,眸子里的冰冷使人望之窒息,正是同属西神国六尊将之一的‘黑神’嬴厌。
而抵挡冥沙鬼母的则是一名个子矮小双持剑客,也是他投出一剑延缓鬼鹰王的攻势。
‘苦双锋’倪放流,虽是六尊将排名最末的一位,但其炼罡后期的修为仍是稳压冥沙鬼母与鬼鹰王这两个炼罡中期的角色。
“西神国的叛徒,还轮不到别人缉拿。”远处崩毁的山峰上,一名锦袍老者孤身伫立,目光凝视着战局,道:“杜风铃,老夫希望你让一步退出此局,否则新仇旧恨将在此一并清算。”
老者话音未落,身旁两道残影即刻冲入战斗之中,一个体型庞大一个妖娆婀娜,却是有着意外的同步,以几乎相同的速度并肩站到了傲因前后。
“爵昆吾、妖莺霓。”杜风铃认出新到的一男一女,当即退够一步,心中思索着这场难料的遭遇战。
释放天昀式又用十灵戒保护望川两人逃走的傲因现在已经是无力再战,但此刻西神国六尊将齐聚于此,即使是冥沙鬼母和鬼鹰王与自己联手也没有任何胜算。
杜风铃心中暗道:“这六尊将虽都是炼罡后期的修为,比起我轮回六人相差甚远但也是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他们背后的神王和魔佛…”
当机立断,杜风铃飞身抽退。
“你们也走吧。”苍鬼看向冥沙鬼母两人,“只要你们不踏上西神国地界滥杀无辜,老夫不会为难你们。”
冥沙鬼母冷哼一声,也知道当前自己和廖鸢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也只能扶起廖鸢黯然离去。
尘埃落定之后,傲因被嬴厌按住肩膀,后继无力的身体被迫跪地。
“跟我们回去吧。”苍鬼叹息道:“何必非要闹出这样,若不是我们及时赶来…”
傲因无奈一笑:“我应该没有回头的路了。”
苍鬼摇头:“神王会保你无事。”
傲因道:“我却不想连累神王。”
“波旬大道的修建非神王所愿,逼你离开西神国的也不是神王。”苍鬼道:“你又何必。”
“杀了我吧。”傲因闭上双眼,绝然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