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玉露便打了一盆水来给夏枳梳洗,才绕过屏风,水盆便咣当摔落。夏枳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而床上,满满的皆是鲜血。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玉露猛冲上来。纤云听到响动走过来,也是大惊。
“有什么大不了的?秋燥流了鼻血,帮我擦干净就行了。咱们今天还有的忙呢”夏枳淡淡道,还沾着血的唇角牵出一个绝美的微笑,让那笑变得万分诡异。
纤云玉露相视一眼,皆是疑惑万分。只好一个倒茶,一个打水,各自去了。
洗漱过后,夏枳静静坐着,等待第一个客人的上门,想来这第一个客人必定是最近水楼台的那位。
果不其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杨槐便上了门。夏枳喜逐颜开,亲自为她沏了一壶茶。杨槐却是几次欲言又止。
昨日那么大的动静,她住在偏阁,如何能不有所察觉。
夏枳心中明了,也感激她不过问她的秘密,只岔开话题。
“槐姐姐,这次大哥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可知道,如今京都附近闹蝗灾?”
夏枳点点头,哥哥一直为此事烦心,她也跟着出了不少主意,却始终没有想出什么好对策。
“济南府前阵子就闹过蝗灾,这才找了他来,若是治理好了,想来就能留在京都了。”
“那那时是如何治理好的?”夏枳连忙问。
“旱极必蝗,引了水来就好了。济南近海,闹不出什么蝗灾,有些人只听了蝗灾治好了就找他来,却不深究缘故,这真是……”她摇摇头,不再多言。
夏枳笑笑,“这不正好?让大哥赶回来给父亲祝寿。”
杨槐皱眉,“可正因这蝗灾,竟是要把我们的缘分生生断了。”
“这你不用着急,”夏枳握住她的手,“父亲选儿媳,家世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还是贤德。”
杨槐摇摇头,“我贤德与否都不重要,老爷对我的成见是消不掉的。”
“这你不必担心,”夏枳狡黠一笑,“父亲生辰必定会去揽月湖设戏台祝寿,我同哥哥说好了,正午时分,让他佯装不小心掉进湖里,你就顺势跳进湖里救他。我大哥会水,你们不会有大碍,反而会让父亲知道你们伉俪情深,再不反对你们的婚事。”
“你有多少把握?”杨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父亲看似威严,其实也是个性情中人,更何况……”夏枳向她眨眨眼,“更何况,我还有个秘密武器,所以此事,我有百分百的把握。”
“什么秘密武器?”
“既然是秘密武器,怎么能随便说出来呢?你就等着吧。”夏枳微笑,表情是如常般的天真纯洁,然而杨槐却在她的眼中看出了一层不一样的冰冷,那冰冷是从未有过的让人心寒。
杨槐略一沉吟,道,“那就多谢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后,杨槐便告辞走了,夏枳也不阻拦,又捡起书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期待中的身影才如期而至,夏枳也不抬头,只淡淡道了句,“你来了,快坐吧。”
谭悟辕应言坐下,玉露立刻就捧了茶上来。他邪魅一笑,“你怎的知道我要来,还知道我何时要来。”
夏枳依旧低垂着头,翻过一页书,“如今蝗灾越来越严重,你今日下朝后必定在和我哥哥商议如何治理蝗灾,还要参考古往今来的蝗灾记载,只是这典籍却在我手里,哥哥这两天膝盖不舒服,所以此时你一定会来取书的。”
谭悟辕微眯起眼,“你知道吗,我最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
“可是,”夏枳忽抬起头来,一双眼盈盈望向她,“我并不在乎。”
谭悟辕一愣,转瞬间,脸上就染上了薄薄的怒意,伸出手,“那么,书给我吧。”
夏枳递出手中的书,“你需要看的地方,我都标出来了,你认真看看,说不定就能想出来办法了。”
谭悟辕草草翻了翻,忽而一笑“不错,配得上洐兄赞你一句女中诸葛。怎么,你有什么见解吗?”
夏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起来很是沮丧。
“没事,蝗灾不是一天两天能治理好的,你不必太挂心。“他想了想,又道,“像你这般的女子,却也免不了相夫教子,终了一生的命运,实在可叹。”
夏枳心下一动,一计上心来“那我便干脆终身不嫁,留在我夏府做个女管家。”
谭悟辕哈哈大笑,“你做管家,至你家那夏威于何地啊?”
“他本不就是你们潭府的管家吗?再回去你们家不就好了吗?”夏威本叫谭威,是潭府的管家。因着皇后与大夫人是姐妹,才随着一起嫁到了夏家。
谭悟辕面色骤然阴冷,“我潭府新来的管家才没做几天,就又要找人替代了吗?”
“这不是为你家带来财运吗?”她轻笑。
“财运?的确是他的财运。”
夏枳心中冷笑,自己的猜测已中了九分,那夏威的品格想来也就如此,竟也配……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她连忙喝茶掩饰,却不想一切已被谭悟辕看在心里。
谭悟辕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她面容姣好清丽,虽然不及夏晴霜倾国倾城,只是那一双眸如若黑夜里的繁星般璀璨生辉,让人看着看着就再移不开视线,仿佛要迷失在其中。
而那双眸中仿佛有泪水渐渐溢出,他怔怔地伸出手去,想替她拭去,转瞬却又发现那不过是一种幻觉。手指停驻在半空,像一只翘首期待的鸟儿。
他的手忽地重重落下。…………………………………………………………………………………
夏威翘着腿斜坐在椅上,嘴里哼哼呀呀着戏文,手指还不住在桌上打着节拍,姿态极是轻浮。他双目微闭,嘴角牵起猥琐的笑意,脑海中尽是与那小丫鬟云雨的情景。
“夏管家,”夏枳提着裙摆跑来,脸上尽是明媚的笑意,“阿枳想问您借点东西。”
“没有,”夏威看她一眼都懒得看,眉头微皱起,似在闹他扰了他的雅兴,“再说了,我借给你,你能还得起?”
“夏管家这话就说差了,这东西可不是给我的,是给你衷心的谭公子的。”她依旧甜甜的笑着,笑容仿佛没有过一丝一毫改变。
夏威猛地坐起来,表情也换成恭敬。“三小姐,您想要什么?我送给您。”
“先不提这个,今天谭公子来和我说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她故意顿了一顿,又说,“管家,你想听吗?”
“三小姐请说。”
“夏管家可知道谭府新来了个管家?”
“略知道一点。”他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管家倒有趣,一来就查账,一查就查出来许多年前的账目有一大笔钱数都对不上,找人查哪里出了纰漏,又什么都查不出来。这账是人做的,既然是人做的就不会没有漏洞。除非是鬼做的,五鬼运财!夏管家,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三小姐说笑了,谭府如今和当初已经大不一样了,我怎么能清楚呢。”
这就想把自己摘出去吗?夏枳又道,“可我怎么听说,这有问题的账目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二十多年前,就是夏威还叫谭威的时候。
“那可真是有趣,二十多年前的账目,早不查晚不查,非得等到这时候翻旧账。”
继任夏威的管家,明摆就是他的亲信,所以潭府前些日子察觉夏威的账目有才要急着把他换下来。
“早账晚账都是账,都能查出来让人做文章。”
她目光如炬,直直射向他,心里却在不住打鼓,若是猜错了,就是失去了最后的底牌,只能任人宰割了。
夏威微眯起眼,“三小姐,你别闹了。我的账目从来清清楚楚,你想试我,何必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谭家根本就没有查账,更不可能查出什么纰漏。我看今天这东西你也借不成了,还是快些走吧。”
夏枳一愣,暗呼不好,怔怔地站在原地思量对策,脑袋飞快地转动着,一时间竟什么都想不出来。冷汗顺着留海留下来,叭的一声滴在地上。
“还不走,要我找人请你走吗?”他背过身去,冷言道。
纤云,我对不起你,竟是没能斗过他。
她难过地阖上双目,转过身,刚欲离开,余光却注意到了什么东西。
她莞尔一笑,笑容绝美,这一仗,终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