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阿姐。”
“公子文,我家公子这会儿有事,不能见你。”
“让我进去,求求你了。”
“公子文恕罪,奴才真的不能让你进去。——你们,请公子文离开苌烟台。”
“放肆,走开,不许碰我。——阿姐,是我啊,阿姐,文儿有事要找你——”
苌烟台前屋一阵喧闹,妍姬躲在后院里,仍能听见文姬和叔喜纠缠的声音。石头伤人事件,文姬被顷公严惩以后,美艳动人的阿妹在外人面前总是恬静优雅的,和亲人在一起时大多也给人留下乖巧娇羞的印象;只有很少很放松的时候,妍姬才能瞧见阿妹露出少女该有的天真烂漫、活泼灵巧、俏皮欢愉的一面。那些时候,是与姬将在一块儿或是提到姬将的时候。当然更少的时候,妍姬也会瞧见文姬失控发脾气、甚至有些胡搅蛮缠的模样,自然也是因为姬将,比如此刻。
以往封城锁国三年间,各国世家子弟借着春日新绛城门大开不设防的日子、偷溜进城的习惯,在晋国撤下禁制、重开国门后,有变化地传承了下来。
变的是,世家子弟们再不用偷溜,而是正大光明的以使臣身份入晋。不变的是,大家沿用习惯,依旧在春日进城;入城的目的也和往年一致,一方面收集打探晋国国情,另一方面想尽法子“偶遇”妍姬,同时,送上求亲的公文。
今年,这一切又有了变化。偶遇和求亲的对象,从妍姬一人变成了妍、文两人。——文姬继妍姬之后,也成了世家子弟的目标!
作为晋宫第一美人,文姬美名在外,知名度不亚于齐国的天仙婍姒。除了美貌,文姬温婉懂礼的品性、大方得体的仪态,九州中人或从宴席上得见过,或听他人言语过。这样美貌与贤德并重的晋国女公子,按理来说,应该是宇内数一数二的香饽饽。就算有些许痴情种、早将真心交付、脑子一根筋一生只要那一人,以及个别人心中执念极深、非要惦记着顷夫人的嫡女,那还有绝大多数人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此佳人,怎么也该是宇内世家子弟争相求娶,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画面,可实际上…...怎么前些年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今年才有人向文姬提亲呢?
这事啊不用多讲,稍微一提就能明白。绝不是文姬年岁的问题,实在是她名花有主得太早,感情基础又太牢,别人想来挖墙脚、松松土都不行!
作为铁杆盟军晋国后庭唯二的女公子之一,没有妍姬惹眼的母亲,又是天生一副好性子,文姬从娃娃时期就是鲁侯心中不二的儿媳人选。
那时的春秋,礼乐崩坏,往昔同姓不允通婚的禁令在这样的时局中屡被打破。鲁国虽为周之最亲、周礼所在,可身处动荡的九州,为了强化与大晋的盟军关系,让九州内的最可怕的联盟力量更上一层、坚不可摧,同其余各国一样,小小的违背一次礼制算得上什么?鲁侯毫不困难地做出选择,从顷公还在的时候,就有意识地让姬将与文姬多加接触。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很快便如鲁侯所愿,互生情愫。
顷公若是知晓鲁侯的心思,也许会阻拦,也许会因为自己的经历、不加干涉。可是,他离开的太早了。顷公去世那年,文姬才五岁,远不到思考婚仪的年纪。至于姬午,小小年纪坐上君侯之位,哪有足够精力与九州老狐狸们周旋?敌对大国和晋内六卿,已经让姬午头疼欲裂,根本分不出心思防备来自盟军的小算盘。
文姬和姬将靠着鲁国年年派使入晋的时间,在点滴相处中渐渐打下坚实的感情基础,等到众人发现小孩儿的纯真友谊偏了方向、变了味道的时候,文姬那颗心已经完完全全交给了姬将。
纠结过同姓通婚对晋国名声的影响,可文姬认定了人,姬将也是真心的,两情相悦,姬午怎好拒绝鲁侯的求亲?于是,五年前,就在皋鼬之盟后,鲁国公子将与晋国公子文定亲,那时文姬十一岁。
定亲的消息在大晋闭城锁国前传到了各国,九州诸侯无不惊诧咋舌。
婚仪之事素来按照长幼尊卑顺位而行,又不是长姐大事迟迟不定、拖延了后者适宜年龄此类的意外,这个文姬怎么十一岁就定亲了?
同姓不允通婚,晋国破坏礼制,连带着鲁国也不顾周礼了?
就在诸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晋国设下禁止,关闭国门,断绝了与其余各国的来往;而鲁国,作为事件的另一主人公,虽未出场给予正式回应,却是差人在宇内散出消息,有(添)声(油)有(加)色(醋)地讲述了文姬、姬将二人相识、相知、相恋、相依的全过程,“歌颂”了二人为真爱冲破礼制束缚、顶着巨大压力携手前进的坚定意志,还将他们真挚热烈的爱情拟写成诗歌,在民间传唱。这一散播一传唱就是三年,及至诸侯国再次与晋国恢复来往,进入晋宫打探消息,能得到的就只有“公子文陪鲁国公子将去某地了”、“公子文要陪鲁国公子将,没空相见”之类的回应。
终于,鲁侯彻底成功了。
在九州的世家子弟开始求娶文姬之前,姬将已经将人定下。而从定亲到成亲间的年岁,各家公子一方面没有亲密接触文姬、对其情根深种的机会——鲁侯、晋侯、姬将以及文姬都不会给。另一方面,他们的脑海中将会久久的深深的记住:文姬和姬将的感情基础极深,就像国情上的晋鲁联盟一样,坚不可摧!
另外,鲁侯还更为机智的,在各种场合不时地表示:寡人本是牢记、坚守“同姓不允通婚”的,奈何他们情坚胜金石、终始不改,其情感动天地,不得不叫人同意呀!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本正经的作为这段感情的官方新闻发布人、在国际性的严肃大场合,引导舆论、狂撒狗粮。
“名花已有主,我来松松土”的想法就这样被鲁侯用故事大会兼媒体公关的方式扼杀在了摇篮里,于是理所当然的,定亲后的文姬从各家提亲名单中彻底除名,本来的晋国香饽饽一下子静默几年、无人问津。
可是今年,有人来求娶文姬,而且不止一家!
“阿姐,仲喜离开的时候我瞧见了,我知道你在里面,阿姐!”文姬本来弱下去的声音在停下喘了几口气候,又变得有力起来。
见或是不见?妍姬似乎没得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