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四点花建粤就过来找我了,临出门前他还挺不忘好心的问了问美琳今天的情况。
“我好着呢,能吃能睡。花医生,你什么时候让我出院啊?你该不会是为了见到我们美丽的沈佳妮小姐,故意把我留在这儿当幌子的吧?”美琳做出十分怀疑他的样子。
花建粤被她一问,脸上居然有腼腆的神色划过,不过转瞬即逝,随即换做爽朗的笑声。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我啐她一口,顺便帮花建粤解围。
我和他并肩走出医院,经过护士站的时候,我看见里面一群小护士小狼似的红着眼睛,恨恨地盯着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医院大门外,花建粤柔声问我。
“没有,这个点儿吃饭有点早吧。”
花建粤看看表:“是有点早,不然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太吵。”我摇头,“去喝杯咖啡吧。”
其实我答应和花建粤吃饭,还有一点私心,我要给他讲讲美琳的事。过不了多久他就要给美琳做手术了,我不想他带着对美琳的偏见给她做这个手术,因为我不想这个手术有半点差池。花建粤一直觉得美琳是个太随便的女人,所以才会得了这样的病。我清楚的记得那次我们在他办公室讨论美琳手术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女孩子一定要自重,否则最后吃亏吃苦的只能是自己。”这话说的没错,可我还是为了这句话跟他大吵了一顿:“你凭什么说她是不自重的女孩?你了解她多少?”
花建粤对美琳的偏见,多多少少也影响了我对他的看法。我承认,因为他的谬论,我确实对他有成见,这成见遮住了我的眼睛,让我对他的很多优点视而不见。
这次和他吃饭,我就是想告诉他,其实美琳不是他看到的或者想像的那个样子。请他一定一定要慎重对待这个女人的这场手术。
我们进了一家蓝湾咖啡,因为是周一下午,偌大的店里几乎没什么人。我挑了临窗的位子坐下。
我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花建粤似乎不喜欢喝咖啡,点了一壶菊花茶。
“少喝点咖啡,”他看我挺享受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挺认真的说,“对身体没好处。”
“我喜欢。”我放下杯子,有点任性的说,“你们医生是不是都特怕死,所以都特别注意养生啊?”
“养生就养生吧,干嘛还说我们怕死呢?”他无奈的笑笑,其实他的声音挺好听的,是那种很有磁性又有点性感的男中音。
“我觉得吃什么喝什么看自己喜欢就行,人生苦短,如果还要为了多活几年,在吃吃喝喝这些事上委屈自己,我宁愿早点死。”我说的是大实话,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呵呵,也是哈。”他被我的大实话逗乐了。
“本来就是。你也想开点吧,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回事。趁着能吃能喝的时候,多吃点多喝点,不然等老了吃不动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我挺好心地劝他。
“我挺想得开的。你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么沧桑啊。”
“我年纪轻轻?”哼,我暗暗的想,小样,你知道姐姐我多大了,就说我年纪轻轻?不是我说大话,姐的年龄说出来吓死你,这么想着,嘴上已经使上坏了,“我跟你说过,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哦,是听你提过。”他点点头若有所思,手边的玻璃茶壶里,菊花茶已经泡出了很好看的明黄色,一朵朵淡黄色的胎菊飘在上面,煞是清新好看,让我想起秋天田野里星星点点的野菊花。
“你多大了?”我戏谑的看着他,凭直觉,我觉得花建粤比我小。
“干嘛,查户口啊?”他警觉地问。
“一看你就知道比我小,叫声姐姐我就既往不咎,原谅你以前对本宫的冒犯。”我正襟危坐,煞有介事的说。
“我冒犯过你吗?”他苦笑,“我是**年的.”
“真的?”我怀疑地看着他,这年份也是我出生的年份,“身份证拿来。”
“我又不是女人,年龄有什么好隐瞒的?”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无奈地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递到我手上。
我接过来仔细核对了一下。姓名:花建粤,出生:****年1月1日。顿时觉得老天是在跟我开玩笑,默默把证件还给他,装做若无其事地伸手去摸挂在颈间的那颗水晶吊坠。好在花建粤到底是个有风度的人,始终也没问我的年龄。
“对了,”他像想起了什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姜美琳她动手术的事?”
“怎么了?”见他问起美琳,我的心不由一紧。
“我们已经准备研究她的手术方案了,需要得到她本人的配合,”他挺专业的解释道,“毕竟手术越快越好,不然对她的病情影响很大。”
说到了美琳,我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心里的担忧渐渐漫上来,压得人难受。
“花医生,”我正色道,“其实,美琳是个很好的女人,请你一定要治好她。”我的语气颇郑重,像是在向他托付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其实,我就是在向他托付一件对我来说极要紧的事,我在把美琳的命托付给他。
对我的郑重其事,花建粤显得有点不习惯,起初脸上有微微错愕的表情,几秒后他很慎重的说:“你放心,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尽全力,我的职业道德不允许我不尽全力。”
那个下午,我向花建粤讲述了美琳的故事。其他的内容都简单得一带而过,我重点讲了美琳第一次失恋的那段往事,因为在我看来,现在的美林之所以变成这样,变得对情感看似这么草率,全和那次失恋有关。
向我和路子航宣布了她恋爱以后,美琳和曲冠霖的联系越来越多,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段时间的周末我和路子航根本见不到她。那段时间,我已经习惯周末自己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看书,一个人逛街了。每个周一的早上,我都要听美琳小广播似的絮絮叨叨播报她和曲冠霖周末的行程。她会连曲冠霖穿什么衣服、两人路上喝了什么饮料都不厌其烦地重复给我听。
我承认我是个开窍比较晚的人,对美琳提到曲冠霖时那种陶醉不已的神情甚是不解,对她总说的那种很玄的晕乎乎的奇妙感觉自然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所以她总笑我是呆子。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啊。”她像个大人似的教训我。
有时她捏着我的下巴,故作深沉又色迷迷的说:“妮儿,我觉得你挺美的,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我一把打掉她猥琐的爪子:“滚远一点,流氓。”
有一天美琳挺神秘的拿出一个粉红色封面的笔记本,那本子不大,厚厚的封面边缘上有一个锁孔,锁孔里挂着一把小巧的金黄色小锁。她笑嘻嘻地掏出一把同样小的钥匙,往锁孔里一扎,锁就打开了。我看了看,里面全是她和曲冠霖约会的日记。标题不外乎:第一次收到他的纸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一起去公园、第一次一起吃饭等等等等。看了几页我就没了兴趣,悻悻地还给她:“没意思,你们的事我都听你说过多少遍了。”美琳却不在意,仍旧宝贝似地小心翼翼地锁起来,放在她书桌的抽屉里,再小心地把抽屉也锁好。
路子航那段时间的表现倒也正常,每次放学回家仍和我们一起走。他家和美琳家挨着,所以从小学开始他们就每天一起回家了。我提醒过美琳,告诉她在路子航面前尽量别提起曲冠霖,免得让他受刺激。美琳嘴上是答应了,可是每每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那时候放学回家的路上,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美琳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和曲冠霖的那些琐事,我和路子航黑着脸,各怀心事地一路低着头跟着她。
我想,我对路子航的同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其实他没有错,错的是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多俗气的台词,可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美琳的陶醉在她妈妈阿伊莎去世的时候中断了。那时美琳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眼睛里总也抹不去那种惊恐的神色,这惊恐只有在她看到曲冠霖的时候才稍稍有点好转。因为阿伊莎的去世,美琳请了好久的假,那时候她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我时常担心她会发疯。
曲冠霖那段时间经常逃课去她家里看她,他请假的理由五花八门,不是奶奶病了,要跟父母回老家看看老人;就是他自己病了,要请假回家挂水;后来甚至说他妈妈病了,需要他照顾。因为他一贯的良好表现,居然也很久没有穿帮。但纸总归是保不住火的,好景不长,曲冠霖的反常最终还是引起了老师的怀疑,并告诉了他妈妈。
曲冠霖的妈妈,现在想来这位阿姨绝对有做间谍的潜力。她在知道曲冠霖甚至以她生病为由经常逃课以后,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选择天天跟踪自己的儿子,结果没几天就让她找到了美琳的住处。当她发现自己的儿子逃课居然是每天和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私会的时候,她的愤怒瞬间喷薄而出,她认准了是美琳勾引她一贯优秀上进的儿子。
“小狐狸精!”她狠狠掴了美琳一巴掌,美琳雪白的脸上瞬间多了五个血红的指印,“小小年纪不学好,倒学会勾引男人了!再让我看见你和我儿子在一起,我打断你的腿!”
教训完美琳,转身又对早已吓傻了的曲冠霖大吼一声:“给我滚回去上课!没出息的东西!”
曲冠霖到底没敢反抗,只凄凄惨惨地看一眼哭成了个泪人的美琳,一声不吭地跟着她妈妈走了。再后来没多久,他就转学了。
“真惨,”花建粤脸上满是同情。
“从那个时候起,美琳就变了,变得对感情似乎不太在乎,又似乎太在乎。”其实美琳的故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我觉得今天对花建粤说的已经太多了,所以打算到此为止。
“美琳的妈妈去世后,她是怎么生活的?”或许我的故事触动了他,他开始表现出一点对美琳的关心。
“她妈妈有一些积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够美琳好几年的生活开销。另外她给美琳留了一套带商铺的房子,那房子每年的房租美琳根本用不完。”
花建粤点头,不再问什么,过一会儿像是承诺似的抬头对我说:“佳妮,我理解你的心情,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尽力。你放心,姜美琳会没事的。”
他的眼睛里有深深的自信,那自信让我有了瞬间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