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澹台煜映着夜色在御花园中踱步沉思着,今天的月色怡人,深蓝色的天空中似乎有一只苍鹰展翅盘旋,转瞬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夜幕中的皇宫,宁静空旷,与采莲居的那活色生香的喧嚣相比,宫中未免显得有些冷清。脚步不自觉的来到了夜阑居的门口,雕花的窗棱投射出柔白的烛光,吸引着来人进入那柔白的光晕中,屋内纱幔低垂,梨妃坐在一张花梨雕花的书案后,简单的梳了个慵妆髻,身披一件月华锦衫,恬静优雅,专注着手持一本线装书,凝神思考着什么,姣好容颜在灯影的恍惚间似有淡淡的哀伤,突然闯入的人扰了美人的静思,梨妃见到来人,忙放下书本移步到澹台煜身边俯身施礼,澹台煜扶起她,帮她拉了拉肩上滑落的锦衫,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在看什么这么难过?”澹台煜轻声问道,神色平静。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诗词,臣妾跟着伤春悲秋罢了。”梨妃淡淡的说。
“倒很少见你如此感怀,最近怎么突然敏感了起来。”梨妃淡然一笑没有回答,而澹台煜似乎也习惯了梨妃的少话与淡然,径自向内阁卧房走去。
“怎么又将身边伺候的人都遣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习惯被伺候。”澹台煜边走边环顾四周,屋中连个值夜的宫女都没有。
“臣妾一个人反而自在些。”梨妃泰然自如的回答道,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
“朕累了早些休息吧。”澹台煜有些烦躁的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
梨妃应声随澹台煜到内阁那张精美的浮雕架子床前,服侍他宽衣解带,而后转身到窗前,窗外星空灿烂,风儿轻轻,平静的像月光下的潭水。梨妃轻轻的关上窗,除去外衣,优雅的放下床角的纱幔,安静的躺在澹台煜的身边,半响,听见澹台煜均匀沉重的呼吸,梨妃望着床边低垂的纱幔发呆,月光透过纱幔照射进来,朦胧却清冷,像一层薄薄的冰霜覆在身上,这是第一次,他来了什么都不做倒头就睡,有道是昔日芙蓉花,终有一日会变成断根草吧,想着想着也闭上眼睛睡去了。
黑暗中澹台煜睁开双眼,双眸炯炯闪烁,这是第一次,夜阑阁让他有些烦躁,两年了,自从两年前在梨园带回梨妃,他不顾众人异议,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妃,弃后三千宫佳丽于不顾,几乎只专宠她一人。梨妃性子虽清冷,但她不骄矜,不虚荣,亦不会像其他妃嫔一样对他曲意逢迎,百般讨好。两年来一直如那梨树下的女子荣宠不惊,温婉从容,寡言少语,所以他喜欢来这,这里很容易让他纷乱的心绪平静。可是今天,许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许是那段回忆被翻阅,突然很想有个女人嘘寒问暖的关怀他一下,虽然,这个愿望很容易在他任何妃嫔那里实现,但此刻那种曲意逢迎的关怀并不能满足他,他渴望真诚,渴望温暖。想到这,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多少年了,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自从那次死里逃生回到这里,他便不再对任何人抱有这种奢望,而此时,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张笑脸,那个喜怒都表露于形的女子,那个将朋友护在身后的女子,那双温暖又清明的眸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自己都没发觉,就这样微笑的沉睡过去了。要是他的臣子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会觉得胆战心惊。
夜风从窗棱偷偷潜入房间,翻开书案上的书本,几行文字跃然纸上,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侯,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此时漠国王宫的寿安宫还有灯火通明,一个太监躬身走进寝殿,整个寝殿富丽堂皇,雍容华贵,入门便是宽敞方正的前殿,篆刻着莲花图案的铜质香炉正在袅袅升香,香气宜人。向内望去隔着朱色的霞影纱,隐约可见右边倚墙而放的太妃椅上躺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旁侧跪着一个宫女,轻轻的摇着团扇。
“太后,皇上回来了,直接去了夜阑阁。”刚刚进来的太监禀报。
“还是夜阑阁啊。”太后声音慵懒平静,听不出情绪。又过了一会,太后慢条斯理的吩咐道:
“吩咐小厨房,明天早上做一碗百合银耳罗汉果汤送与梨妃,说是哀家念她侍奉皇上辛苦,要多补补身子,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好。”
“奴婢遵命!”那太监接了差事,行了礼慢慢退了出去。
“哀家累了,扶哀家去休息吧。”“是!”两位宫女应声过来,扶着太后进了内殿更衣休息。
夜风渐起,吹散了外殿缭绕上升的香烟...
采莲居今天的生意相比往日略显冷清,羽梨今天没有没有节目安排,悠闲的倚在二楼,吃着点心,看着热闹,此时二楼那隔间密室中两个男人仍然暗中观察着外面的一切。
“主上,他们最近来得勤了些?是不是上次看出了什么破绽。”一个清冷的声音望着窗外说道。
“哼…”另一个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目光留恋在二楼阑干处的一个女子身上。
羽梨百无聊赖的望着楼下熙攘的男男女女,心思杂乱无章,来这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师傅现在怎么样了,找不到她有没有着急,这一个月来赚得钱早就付得起采莲居的花销了,富余的钱足够让她风风光光的回家了,真的有点想家想师傅了,是时候该离开了,可是这一个月来采莲居也多了许多无法割舍的人,牡丹姐,小蝶,嫣红以及每天给她送好吃的的姐姐妹妹,她们每个人都有无法诉说的苦衷来到这里,却仍然乐观的生活,热情的对待羽梨,让羽梨觉得很温暖,甚至觉得像亲人一样,觉得她们比她忘忧谷的居民们更真实可爱,当然,还有最无法割舍的小逸,他像一个孤魂一样,默默无闻的生存在采莲居,却成了羽梨最好的朋友,这一个月来,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谈天,谈剧本,谈听到的各种逸闻趣事,其实小逸很有才华,这一个月中羽梨编排的节目,一半功劳都要归功于小逸,他总能在羽梨苦思冥想时,一语道破天机,让羽梨觉得思路豁然开朗。小逸从不说自己的故事,从未说过为什么来这里,可是羽梨能感受到小逸微笑背后的隐忍和孤独,还有那为她挡下马蹄而受伤的胳膊,羽梨无法想象平时那样胆小懦弱的小逸,需要多大的勇气挡在马前,想着,想着,眼睛便升起了烟波,眼前的景象也着了雾气,朦胧中似乎真的看见小逸在对面的回廊款款飘过,忙揉了揉眼睛,定睛望去,不是幻觉真的是小逸,还是那一身素白,左臂仍然挂在胸前,右手单手托着一个摆放着茶具的托盘,向对面的雅座走去。
羽梨百感交集,心疼,愤怒一起涌上心头,“小逸根本就没听进去我的话,又来做这些粗重的活。”“小逸!”羽梨拼命的呼喊,挥手,但距离太远了,声音淹没在楼下大厅熙攘的人群中。羽梨提起裙子就像对面跑去。
对面的雅座中,澹台煜和韩熙无趣的看着大厅中的红飞翠舞,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煜,这种地方偶尔来一次还觉得新鲜诱人,这样频繁搞得我都提不起劲来了,你这完全是毁了我的欢乐圣地。”韩熙无趣的抱怨道。说着话还不忘了在嘴里塞一块点心,喝了一口茶水。
“你看看,这采莲居的点心也不如以前好吃了,茶水也不如以前香了,连看到我原来最爱的那些小心肝们,我都有心无力啊,你说你怎么赔我。”说着话还不时的瞄了几眼自己胯下,那哀怨的表情像极了得不到丈夫宠爱的怨妇。澹台煜索性闭起眼睛来,任他在那自艾自抑。
一阵风带过,薄荷的清香扑鼻而来,澹台煜忙睁开眼睛,看见一身素白的小二拖着酒壶走来,澹台煜眼中飞快划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二位最近可是我们采莲居的常客,牡丹姐特意奉上百年竹叶青一壶,感谢对采莲居的眷顾。”小二笑容可掬,俯身倒了一杯递给澹台煜。
“好,帮我谢过牡丹姐!”澹台煜接过那考究的酒杯细细端详,那是一只精致的雕花翠玉酒杯,玲珑剔透,捏在手中手感润滑,温润有油,似有灵气,雕工考究,三片竹叶浮雕环绕杯壁,竹叶的脉络清晰可见,杯中的液体流转,竟如微风拂过,竹叶飘摇,浑然天成,栩栩如生。
“牡丹姐真是有心了,连酒杯都做到精巧无比,这杯中的酒定是琼池玉液了。”澹台煜盯着酒杯戏谑的说道。
“请你喝酒,你倒品评起酒杯了,这不是本末倒置么,管他什么琼池玉液,快给大爷倒一杯尝尝”韩熙猴急的向小二讨酒喝。小二微笑着斟了一杯竹叶青,递给韩熙,动作优雅至极,不似一般的小二粗笨。韩熙迫不及待的一气喝干,澹台煜也一饮而尽。
“好酒!”韩熙豪气的放下杯子,大声吼道。
“果然好酒!”澹台煜也赞叹道,盯着那酒杯发呆,眼神游离。小二微笑着转身刚要离开,突然澹台煜怪叫一声,身体僵硬的倒在座位上,望着小二的眼神惊诧及愤怒之极。韩熙“腾!”的一下从椅子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澹台煜身边。
“煜!煜!你怎么了?”韩熙摇晃着澹台煜的身体,叫喊着。澹台煜嘴里支支吾吾听不清说些什么,急的涨红了脸,眼睛瞄着桌上的酒杯,僵硬的手指慢慢抬起,指着那不知所措的小二。韩熙起身抓住那小二的胳膊,怒不可遏。
“你竟然在酒里下毒!”韩熙横眉怒目的望着那个小二,咬牙切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