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太听得大女儿回来了,赶忙迎了出来。
“你身子一日日重了,赶吗还来回跑?我到时去吴家看你去不好吗?”
“大夫说了,走动走动不妨事,只要小心不摔着扭着就是了。我今日过来,是有重要的的事要亲自跟父母亲说。这会儿子爹爹在家呢吗?”
“在书房呢。我让丫环去请。什么大事,还非得你拖着身子跑过来告诉我们?”
不一会儿,梅谷荪便过来了。
梅怡郑重其事地对父母说,“今儿这事,你们听了一定生气,所以娘一会儿不要激动。”接着,梅怡便把公公要扶正许氏的事说了,吴鲲又怎么怎么说的,都讲了一遍。
梅太太果然气愤难平,“不是我说,你公公也太不顾脸面,太绝情了!你婆婆坟上的土还是新的呢,他就这么等不急扶正小老婆了。”
梅谷荪到底是男人,对这种事不像女人们听了那么气愤,“吴兄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妥,只是姑爷让我去劝他父亲,似乎也不妥。”
梅太太听了生气说,“怎么不能劝?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正该好好劝他呢,这么大岁数了,反到不顾脸面了。”
“若只是好朋友,我自然要去劝他。可夫人你别忘了,他还是我们女儿的公公,咱们身份尴尬,反而不好劝了。”
“有什么尴尬的,你到是说说。”梅太太气头上,不愿意听丈夫说这样的话。
“从前妾室扶正,历法人情都不容,可是本朝的风气大变,这种事情也很平常。何况许氏还是育有子女的,是所谓的贵妾,所以吴兄要扶正许氏虽然算不上是体面的事情,也没什么大错。只不过,提的时间的确急了些,对原配夫人和子女未免太不讲情面。”
“你说得再明白不过,所以要你去劝她公公。”
“我劝了一时,劝不了一世。就算吴兄听得进去,最多也不过晚一点扶正许氏。日后许氏终将还是吴家的女主人,她若知道我劝过吴兄,岂不是要迁怒梅怡?她们的关系本来就有嫌隙,这样一来关系不更僵了?”
梅太太觉得丈夫的话也不无道理,叹了口气,“只是这样不闻不问的,心里实在气不平。怡儿,姑爷是不是和你公公吵起来了?”
“可不是,从未见他这么生气过。”
“所以不但我不能劝,你还要多劝劝姑爷。吴家以后父子兄弟母子婆媳还要相处,此事既然是你公公定下来的,估计也难更改了,若闹起来,大家都没有宁日。怡儿,你如今又大着肚子,更不能生气上火。”
“你这也太难为女儿了,她自己都想不通,哪里还劝得了姑爷?”
“我这也是为了女儿好,为了吴梅两家的安宁。你们不知道,其实吴兄对死去的原配夫人更多的是敬,从男女之情论起,他更喜欢许氏,更何况许氏生了一双儿女,在吴家也熬了半辈子。所以今儿怡儿说她公公要扶正许氏,你们觉得吃惊,我却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
“怪不得,我也觉得公公对婆婆尊敬有余,可是看着总不亲近。”
“正是,因而我以为吴兄做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若你婆婆在,自然一切都好,如今你婆婆都不在了,许氏早晚要被扶正。所以不但我没必要去劝,你们也趁早接受这个事情,以免家宅不宁。姑爷一时半会想不通,与你公公生气,也是正常的,你这个做媳妇儿媳的就要两头劝慰,不然,你自己在中间也要受很多闲气。”
“爹爹这么一说,女儿明白了。只是心里虽明白,做起来也不容易。”梅怡又把丧礼上许氏不让她歇息,却在大人们面前扮好人的事也说了。
梅太太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你婆婆在日,她装得低声下气的,心里其实积了不知多少怨恨,如今得了机会,自然要发到你们身上了。”
“我日后在吴家的日子只怕没那么好过了。”
“你婆婆待你,其实是极难得的。有几个婆媳能那样?你只当从前是撞了大运吧。婆媳之间不好不坏,有点小摩擦都是很平常的。也有运气不好,碰见厉害婆婆的,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就说你祖母在的时候,难道我不是谨小慎微的?”
“我那时太小,只觉得祖母对娘和姨娘有时候好象很严厉似的。”
“其实你祖母人很好,只是无论对自己还是子女都很严格,相处起来也不轻松。”
梅谷荪不愿母女两个过多这样谈论自己的母亲,打断她们说,“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眼前我看许氏应该还不至于对女儿太坏,毕竟也要看他公公和我们的面子。”
梅太太不敢苟同,“太坏也许不至于,可是她要立威,肯定对怡儿百般挑剔。”
“若果如你母亲所言,怡儿也只好忍耐一下。你从前不是常请她婆婆过来玩吗,以后对许氏也不可冷淡,我们和她走动走动,送她些精致的礼物。她慢慢也应该会对怡儿好些。”
“对付女人哪那么简单?但愿能醒动她。这些不说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怡儿,你放心,她若真敢欺负你,只要是咱们有理的,娘一定帮你。”
梅谷荪知道夫人干练,真怕她到时冲到吴家去算帐,“吴梅两家是世交,万事都好商量,切不可伤了情面。怡儿,你若受了委屈,不要和姑爷说,回来告诉我们,到时大家商议着办。”
梅怡只好答应着。
这时梅天进来秉报说,“太太,新来教授的绣娘来了。”
“让姨娘先去见她,我这就过去。怡儿,你既来家了,吃了晚饭再回去,也在家散散心,不然回到吴家和姑爷赤眉瞪眼地生气对孩子不好。你和我一起去绣房那边,看看你几个妹妹学刺绣,换换心情。今儿的绣娘是新换的,比从前那个手艺更好,名气也大,有什么不会的,你也可以问问。”
梅怡也不想立刻就回吴家,好在许氏现在巴不得她不管家务,又要在公公面前扮贤惠,所以也不大管梅怡。听母亲这样说,便扶着母亲一道往女孩儿们的绣房去。
梅谷荪也要回书房,也随着她们一道出了房间。
一行人恰碰到梅天领着一个俏丽的中年女子进来。那女子迎面见了这许多人,忙道了个万安,“绣娘江韵芝给老爷太太小姐请安了。”
梅太太忙说,“江姑娘快请起,正好随我们一道去绣房。”
梅谷荪让过女眷们,和梅天一边往书房去,一边心里纳闷,“这个女子看着怎么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应该不可能,我哪里会认识什么绣娘呢?只怕是年纪渐长,眼睛开始老花了,人也认不清了。”
原来梅家虽尚简,可是日常生活又追求精致文雅,因而刻意培养家中所有女子的女红技艺,日常衣服鞋袜大多自己缝制刺绣,精雅程度比外面卖的上好之物不差。在本朝梅家这么做还有一层深意,就是万一家道中落,梅家的女子还可以有一技安身立命,而不至于沦落到不堪之地。
梅太太在女孩子们居住的院里挑了间空房,支了几付绣架,专门用作绣房,又不时请来苏州当地有名气的绣娘作教习。
今日来的这位江韵芝这几年在苏州可谓名燥一时,韵芝绣坊卖的东西要提前很长时间预订才买得到。前边的教习绣娘因私事不能再来梅家,推荐了江韵芝。梅太太想着这位江小姐这样大的名气,又有自己的绣坊要忙,怎么可能来梅家做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不想江小姐竟痛快答应了。梅太太惊喜之余,思忱大约是梅谷荪的名士之名让江小姐另眼相看吧。
果然大家寒暄起来,梅太太致谢说,“我听说江小姐的绣坊在苏州是数一数二的,要买货都要提前订很久。我想着江小姐必没有空来做这种教习的闲事。何况我们也不是大富之家,酬金也不多,真是委屈你了。”
“夫人说哪里话?梅先生的文名我早有耳闻。梅家又是极风雅的人家,能像这样做教习来结交各位太太小姐,实在是韵芝之幸。”
梅太太看这位江小姐不但生得俏丽,而且谈吐有致,颇不俗气,不觉心里喜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