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自文鹃去了吴家,梅太太便感觉少了臂膀,虽说云娘很肯帮忙,可是她毕竟对梅家的事情不熟悉。
关于马文心的议论,梅太太也听到不少,她想着既然小姑子有意结亲,又熟悉梅家的事情,不如有些事暂时交给她打理也是可以的。对于儿媳妇的人选,梅太太心中已经有些偏向马文心,只是论到亲家,她还是更愿意是自己的亲妹妹。因为这样的矛盾心情,梅太太始终还是拿不定主意。
梅太太看若亭一直是一付打不起精神的样子,问他又仿佛没什么事,心里不免有些心疼。其实,梅家花园的其他人也注意到若亭的状态。
梅素这日便过来找若亭,说道,“哥哥,苏姑娘一直问我,你怎么这么久也不去看她呢。”
若亭笑了笑,“你如今到和她厮混得很熟了。真个是有日子没去看她了。”
梅素便劝道,“我看哥哥这些日子也打不起精神似的。正好苏姑娘又约了我和三妹妹,不如明日你和我们一道去,也散散心。”
若亭想了想说,“也好,不如叫上江兄一起去吧。”
梅素摇摇头说,“不必叫他,江公子准没有兴趣。他如今就是和宁儿最谈得来,两个人每天粘在一处,姨妈有好几次都不高兴了。”
若亭听了有些吃惊,“有这样的事,我怎么都不知道。”
梅素叹口气,“所以说哥哥近来神情恍惚呢,见到人就像没看见似的。好哥哥,你和我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亭忙掩饰说,“哪有什么事?你别瞎猜了,我明日和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第二日,梅家兄妹三人都是男装打扮,一起来到了苏臻儿的船上。
见到梅家姐妹,苏臻儿自然很亲密,看见若亭,她便有些似嗔似怪地说,“梅大公子真是稀客,今儿怎么有空光临贱地呀?”
若亭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近日有些事情,虽然来得少些,苏姑娘也犯不着刻薄我呀。”
苏臻儿听了这话,反到舒服了,因为若亭没有和她生分。她咯咯笑起来,一边招呼大家吃点心喝茶。
这时,帘胧一挑,沈遥青走了进来。原来他知道今天梅素她们来,特意过来相见。沈遥青一眼看见若亭,有些尴尬,因为上次见面自己喝多了,也没好好打招呼。
梅宛看见沈遥青很是高兴,忙迎上前来,“沈公子也来了,和我们一起吃茶说话吧。”
梅素因为有哥哥在场,只向沈遥青点了点头。
沈遥青郑重其事地向若亭说,“梅公子来了,应该还记得沈某吧,上次见面无礼得很,今日补过,算我正式见过公子。”
若亭忙客气说,“那里,那里,沈公子客气了。”
沈遥青也就不再拘谨,大刺刺地坐下,向梅宛笑着说,“三小姐下次别穿男装来了,一看就是女子。”
若亭刚才便觉得妹妹和沈遥青似乎很熟,现在见他居然知道梅素她们是女扮男装,心里稍许有些不快,因此问道,“不知沈兄是哪位姑娘的相好?不会和姜怀兄一样,为了亲近美人,也住在这里吧。”
梅宛忙回答说,“才不是呢。沈公子是为了保护这里的姑娘才在这儿的。”
若亭抬眼看了一下梅宛,“看来我这阵子没来,你们对这里到很熟悉了。这么说,沈公子是这里的护院了?”
梅素听着若亭的语气不是那么友善,便对沈遥青使了个眼色。沈遥青人很聪明,何尝听不出来,他见梅素使眼色,便笑着拱手说,“也不是什么护院,不过是尽我一点心,替这些弱女子挡挡麻烦罢了。梅公子请自便,我还要去别的船上看看。”
梅素这时也说,“对了,沈公子,麻烦你带我去尹姑娘的船上去。上次说好我有个活计要送给她。”
沈遥青应了声“是”,便和梅素一道出了苏臻儿的船。
这边苏臻儿觉得适才有些尴尬,便笑着说,“若亭,沈公子也是好人家的子弟,是中过秀才的呢。若不是家里逢了大变,他如今只怕都中了进士呢。”
这番话的确让若亭对沈遥青的印象有些改观,不过,他仍旧说,“臻儿,我两个妹妹和你相交,我并无异议。只是她们被人识破是女子,随便和陌生男人相熟,却是不妥。不如以后你到梅家花园来找她们好了。”
苏臻儿笑道,“你们梅家不是不愿意让我这样的人去么?”
若亭解释说,“家父绝无此意。只是不愿意在家里摆宴席会客人,莺歌燕舞的。你到时自己来,只是去见见妹妹她们,应该无妨的。”
梅宛听了极不情愿,“我们也没和什么陌生男子相熟呀,每次都是约了苏姐姐没客人的时候来。再说我们也是男装打扮。而且沈公子上次还救过我和姐姐,是我们的恩人。”
若亭听了说,“别提你的男装了。刚才你不是没听见那位沈公子说什么吗?就算他救过你们,又不是家里的亲戚朋友,你们这样相交,父母亲知道了会怎么说?我这个做哥哥的岂不是没尽到责任?”
梅宛见哥哥说的郑重,便不说话了。
苏臻儿忙打圆场说,“这是我的不是了。以后,我去看两位梅姑娘就是了。”她私心觉得,去梅家花园反而更有机会和若亭亲近,而且比在自己的船上更自然,因此觉得若亭的主意也不坏。
梅宛当然有另一番心思,一则不能出来湖上玩,少了许多乐趣。二则只怕和沈遥青再难见面了。只是哥哥今日似乎真的很在意,她也不好说太多,只好以后再找机会偷偷出来了。
梅素和沈遥青仿佛有默契似的,并没有直接去找尹珍珠的船上。沈遥青领着梅素来到了一棵僻静的树下。梅素问道,“这会子没人,你是不是该把我的手帕还给我了?”
沈遥青笑着说,“你就这么不愿意送我件东西么?”
梅素嗔怪道,“你那是送么?分明是抢是偷。”
沈遥青点头说,“好,好,好,就算是我偷的抢的,既然已经在我手上了,你还要回去干吗?你放心,我也不白拿你的。我也有好东西回赠你。”
说着,沈遥青从贴身的口袋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翠绿的手镯。沈遥青说,“我现在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了。这是先母从前常带的,放在我这里,我常常担心会碎了。不如送给你,你帮我保存吧。”说罢,他不由分说便把手镯交给了梅素。
梅素看那镯子成色很好,知道是他家未遭难时留下的东西,又听说是他母亲常用的,便推辞说,“你不过拿了我一方手帕,我怎么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沈遥青却说,“东西的贵重实非以其价格来论。如果你的手帕和我的镯子代表的心意是一样的,它们就是同样贵重的。”
梅素明白沈遥青的意思,脸不觉红了,只得把镯子收下,因为怕家里人看到,她也不戴,只是贴身收起来。
因为害羞,梅素赶忙差开话题说,“今日你来的不巧了,我哥哥碰见了你,又知道你和我们姐妹相熟,必定不高兴。你听见他才刚的口气了么?只怕以后我和妹妹不能常来苏姑娘的船上了。”
沈遥青点点头,“我也觉出来了。做哥哥的爱护妹妹,原是常情。不相干,以后若要见面,我们让苏姑娘帮忙带话就可以,也不必来这种地方。毕竟这里各种人杂得很,别说是你哥哥,我也不放心。”
梅素沉默了片刻,不答话。然后说道,“我也该回去了,出来久了哥哥要疑心的。你帮我把这个荷包带给尹姑娘吧,我就不过去了。”
说罢,梅素羞答答地便要走。
沈遥青突然在后面叫道,“梅素。”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梅素的名字,梅素不觉心里一震,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沈遥青傻笑着说,“没事,我只是看这荷包实在精致,什么时候你也给我绣一个吧。”
因为和沈遥青交换了信物,梅素早就心跳得厉害,脸也是通红,这时听见沈遥青这么说,她更害羞了,也不答话,只啐了一口,便赶紧走了。
沈遥青尤自在后面看她,直到梅素进了苏臻儿的船舱,他才离开。
梅宛见姐姐回来后,脸有些红,神情也和平常不同,便问道,“姐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梅素忙掩饰说,“没有,想是刚才走得急了。”
这时苏臻儿好像是无意似的问道,“梅家在山塘街附近住着有亲戚吧?我有一次似乎看到若亭带着个孩子进去,只怕是看错了,也未可知。”
梅家姐妹先是愣了一下,梅宛马上嘴快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不是真的亲戚——我才听宁姐姐说的。其实是我家的一个老房客,说是一个什么北方商人的外室,还带着一个小孩。他们想在哥哥的学里上学,才跑到梅家攀亲戚的。我家老爷太太都是心软慈悲的人,竟认了干亲,照顾他们母子。想必哥哥也是受托去帮那个孩子吧。”
其实苏臻儿不只一次地看到过若亭。自第一次在唐韵的院外看见,她又有意地路过了几次,想不到每次都看到若亭要么进去,要么出来。她心里早就有一种预感,觉得若亭和这对母子的关系不寻常。今日听了梅宛的话,知道他们其实不是梅家的亲戚,孤男寡女,年纪又大不多,以苏臻儿的聪明和对若亭的在意,她已经多少猜到些什么。
此时若亭听她们议论唐韵母子的事情,脸色早就变的灰白,忍不住说道,“人家的事,你一个姑娘家传这些闲话作什么?”
苏臻儿看若亭的脸色不好,态度也很奇怪,更进一步做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假装不明白地笑道,“不过是梅家的房客,三姑娘议论议论有什么相干。梅老爷和太太真是大好人,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房东?那家房客一定很感激吧。”
梅宛又马上说,“感激是感激,可是他们忽然不告而别了,只留了封信。算是辜负了我们老爷太太对他们的好了。”
若亭突然起身喝道,“说了不要再传人家的闲话了,你又不知道人家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不要瞎议论。”
梅家姐妹从小到大没见哥哥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都愣住了。只有苏臻儿心下明白了一切,她赶忙说,“是我的不是了,若非我好奇要问,三姑娘也不会说。该打,该打。我自己罚酒一杯,算是赔罪吧。”说罢,苏臻儿从桌上的自斟壶到了一杯酒,一仰脖,一饮而尽了。
若亭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可是谈到唐韵的不告而别,若亭的心便不能自持。又勉强坐了一会儿,若亭便表示要回家。梅家姐妹看哥哥今天情绪不佳,也不便多留,便一同告辞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