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连几日,梅家都很热闹。若亭带着江冷昕参加完家宴,又忙不迭地出去会朋友,到苏州各处游玩。已是八月节后的好几日,若亭才收了心,带着江冷昕到学里,准备一同念书。梅谷荪早给学里写好了信,郑重介绍江冷昕过来读书,所以一切办理得都非常顺利。
因为天天陪着江冷昕,若亭心里虽然惦记着唐韵他们,可是也没时间去。他想着到了下午先过去看看丹生,若今日不能同丹生一同回家,明日一定要去了。
不料,见到丹生的先生后,若亭才知道八月节后丹生就没再来了,已经给学里请了长假,说是家里有急事,要离开苏州很长一段时间。
若亭听了不觉呆了。从学里出来,他先陪江冷昕回了梅家花园,正想着赶紧去一趟唐韵的住处,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转念一想,若是要离开苏州,唐韵自然也会告诉梅太太。这样想着,若亭赶紧来找母亲。
梅太太其实中午的时候才收到唐韵差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中说,李老爷来信说得了急病,让唐韵母子速速赶去,说这一回要让丹生认祖归宗,也要给唐韵名分。事出紧急,又赶上过八月节,来不及到梅家辞行,若是将来有机会再回苏州时,再来拜访。唐韵还托送信的人另带了三个月的租金,意思是说这样突然离开,不及提前相告,梅家另寻租户也要些时间,谨以三个月的租金作为自己的补偿。
梅太太接到这封信也吃了一惊,送信的放下钱和信便告辞了,也没法细问。若果如信中所言,梅太太到很放心。这样唐韵母子总算是有了归宿,虽说在李家日子可能不好过,到底强似这样没名没分地在外头。梅家和唐韵母子的这段小因缘似乎是要画上句号了。
因此见若亭来问,梅太太便把信给他看了。若亭很是吃惊,问道,“丹生他们租的是梅家的房子?”
梅太太点了点头,便把唐韵怎么找到梅家,怎么认亲,前前后后都讲了一遍。她看若亭的脸色不好,说道,“亭儿,你怎么了?没有不舒服吧?这些事你也不用操心。学里他们不也请了假了吗?可惜了,丹生到学里才念了没多久,他们就走了,这次怕是不会回来了。”
若亭点点头,向母亲表示要回房休息,便出去了。
一路上,若亭只觉得心中大乱,心神不定。他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韵先前的确收到过李老爷的一封信,可是唐韵当时所说的完全不同。要么就是唐韵没有对自己如实相告,可是她为什么要骗自己呢?如果唐韵当时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就是在骗大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那么她和丹生又能去哪儿呢?
若亭左思右想都不得要领。他想起母亲适才说唐韵住的其实是梅家的房子,那么他至少可以去看看,也许她留下了什么也说不定。这样想着,若亭找到家里负责收租的仆从,要他带自己过去。正好这仆从也要安排人去打扫,以便可以尽快让后面的租户入住。
推开唐韵曾经住过的院子,若亭百感交集。不过是十日前,自己还曾在这院子中和丹生母子说说笑笑,如今人去楼空,不知所踪,怎不令人感慨。
院子里还遗留了一些用品,足见唐韵他们走得非常匆忙,进到卧室,墙上还留着一幅唐韵的画作。若亭趁人不备,偷偷将画摘下来,自己收好了。冥冥之中,他觉得和唐韵的缘分不应该就此断掉,留下一点她的东西,也许他们还能相见。
若亭沮丧地走出了院子,看见对面房子的婆婆正出门,忙迎上前去,“阿婆,你可知道这户人家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婆婆看了若亭一眼,“我认得你,你不是他们家的亲戚,常常来玩的吗?怎么他们走都没有告诉亲戚?哎呀,他们刚过了八月节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叮叮咣咣搬东西,吵得我睡不了,就起来出门看。”
若亭心里知道从这位婆婆嘴中很难问出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想多知道一些。“您看他们象出远门的样子吗?”
婆婆一拍手,“哎呀,那怎么看得出来,反正是搬家么,东西都上了车。去哪儿里也是一样的。”
若亭怅然若失,谢过了婆婆,一个人神情恍惚地离开了。若亭突然意识到,自己虽和唐韵母子经常在一起,可是唐韵从来没有主动向他讲过关于李老爷的任何具体情况,比如他姓甚名谁,是北方哪个地方的人士,是做什么生意的,他在苏州的店叫什么,在哪条街上。若亭此时深恨自己糊涂,居然也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今天又得知唐韵并非梅家的亲戚,那么母亲他们也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唐韵母子就这样突然从若亭的生活中消失得干干净净,要不是手里拿着唐韵留下的那幅画,若亭一定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春梦,丹生母子不过是梦里的人物,并不是真实存在的。
一连数天,若亭都处在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中,家里人都注意到了,还以为他是病了。梅太太让若亭暂时不要去学里,先在家歇几天再说。
这日,梅太太便和梅谷荪说,“老爷,若亭近来精神不大好,问他吧,又像没什么事。我的意思是,男孩子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也该安定下来,不然心思活动,到惹出什么是非来。”
梅谷荪有些诧异,“若亭有沾惹什么事么?”
梅太太笑笑,“那到没有。我只是想着,他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若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大家都安心。”
梅谷荪点了点头,“很是。夫人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梅太太叹了口气,“正是这个让我发愁呢。若是找外头的姑娘,常常是听着好,真见了又是两样。我们见过的亲戚朋友的女儿,到有几个年纪相当的,只是也没有让我觉得特别满意的。”
梅谷荪笑起来,“你作母亲的,自然对谁做儿媳妇都不满意。依我看,性格脾气是最要紧的,一般我们见过的女孩子多少也都读过些书,模样也没有很差的,就在她们中间寻一个到也不难。”
“你说的也不差。若是别人,我都无所谓,就是一到若亭身上,我就挑剔起来。其实,云娘并你妹妹都有意和我们结亲家呢。”
梅谷荪觉得很吃惊,“有这样的事?我从来没听她们提起过。”
梅太太笑起来,“她们怎么会和你提,就是我,她们也没认真提过,都是试探罢了。她们也都知道我的,怕我瞧不上她们的女儿,反而弄得大家尴尬。”
“原来如此。”梅谷荪觉得女人之间的事情实在复杂,想不到两个妹妹都有这样的心思,而梅太太明明知道,却能装作不知道。“我看宁儿和文心都很好,无论谁作若亭的妻子也都不辱没他。”
“两个孩子都是至亲,我待她们和自己的女孩儿不差。说到做儿媳妇,我还要再掂量掂量。若是定了她们两个,你就不必管了。我今儿的意思是,除了她们,你在外边认识的那些官宦文士,若是谁家里有特别好的女孩子,你也要多留心些。果然有好的,我自去想办法见面相看。将来这梅家都要交到这个媳妇手里,你说,咱们能马虎吗?”
梅谷荪深感梅太太当家的不易,但还是觉得她把找儿媳妇这件事看得过于严重了。他笑着说,“孩子们还年轻,就是再能干再好的,也要多厉练才行。说句夫人不爱听的,夫人年轻的时候也不可能有今日的能干,所以也不要太挑剔了。我还是那个意思,要紧的是性格脾气好,若再有些才气几分容貌当然更好。”
梅太太果然有些生气,“说孩子的事,你提我作什么。我这样谨慎从事还不是为了梅家,为了若亭的将来。”
梅谷荪不敢惹夫人生气,忙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自会去打听。咱们自己家的女孩儿,你若看哪个好,定下来,亲上作亲,我看更好些。”
梅太太表示赞同,不过,她的意思还是要再好好观察比较一下,先不要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