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看去,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人,端着水瓢跪在旁边,满脸的泪水,多半是这家的女主人,见自己的丈夫打伤,所以才说出这样不要命的话。不过这声音深染恨意,仿佛欲将门外的人统统食肉寝皮,那些军士听在耳中也不禁胆寒。
天启道人却是微微一愣,刚才屋门被自己用拂尘封死,外面的人绝难在自己未曾知晓的情况下进去,何况殷芷萱说过她母亲早已过世,家中只有她与父亲两人生活,自己在屋中也并未瞧见还有旁人。
但他终究不是寻常人,问题只在脑中闪过,见那妇人衣着宽大,并不怎么合身,心中顿时明白过来,除了武思隐便再也不会是别人了。这孩子竟然精通易容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地煞宗的人。再看崔安等人的神色,似乎并未识破这就是他们要抓的人,天启道人也略微宽心了些,闪身到了门内,长袖一拂,将武思隐与殷芷萱挡在身后,也将门前道路让了出来,淡淡说道:“看完就走,莫再停留。”
有了先前的教训,崔安不敢大意,回头瞧了美妇人一眼,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放心许多,但仍旧不敢轻易上前,谁也不敢肯定这老道会不会又使什么手段,所以只是挥了挥手,派了几名军士进屋查验。
这些军士更是毕恭毕敬,进了屋也不敢大肆翻找,加上屋内设施本就简陋,便只是将床底、柜中看了几眼,见没人就退了出来,唯唯诺诺的朝崔安禀告了。
崔安假意笑着点点头,心中却犯起了嘀咕:如果房间里真没有别人,这老道干嘛不让自己进去搜,还耍那么多手段做什么?难不成真的担心屋主再有损伤?不对,以这老道的伸手和地位,只要交代一句,自己怎会因为几个贱民跟太平观过不去呢,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天启道人在一旁瞧着,见崔安目露狐疑之色,知道他并未死心,不知又在算计什么,便低喝一声:“既然已经搜过,那还不快走。”他本就是威吓之意,所以喝声中用上了最为普通的法门——撼天雷,不过以他深厚的修为,用出来也是非同凡响。
那些寻常的军士听在耳中犹如凭空一声炸雷,只觉得脑子里嗡鸣不断,顿时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而崔安三人也禁不住眉头一皱,赶忙运灵抵抗。好在天启道人并未下重手,所以他们倒也顶得住。
但崔安反倒是更不死心,尤其是见天启道人只以撼天雷来威慑,说明仍旧是顾忌双方的身份。他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上前了一步,躬身道:“真人的修为晚辈实在是佩服的很,只是晚辈奉命捉拿钦犯,如果无功而返也照样难逃罪责,不如请真人再行个方便,让我与这家主人问几句话,弄清楚事情原委,回去也好交差。”
天启道人没料到崔安竟没有半点惧意,显然是料定自己不愿沾惹朝廷俗事,但又恐怕武思隐答话时言多有失,露出什么破绽来,正想要想个说辞再打发了崔安,却听身后传来愤怒的哭声。:
只见武思隐装扮成的妇人一边抹泪,一边站起身,口中骂开来:“问?我问你娘个王八蛋,你娘在妓院生了你这个黑了心肝儿的畜生,吃完了屎跑到街上乱咬人,老天爷迟早会劈死你个王八羔子。”
所有人俱是一愣,就连天启道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挡在前面就是为了武思隐不被注意到,可这样一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万一被瞧了出来,那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武思隐如何不知道这样做极为危险,但时至如此,他也唯有赌上一赌了,否则若是真的让对方发问,自己难保说的圆满,倒不如这样胡搅蛮缠一番,打乱对方的分寸。
果不其然,武思隐嘴上说个没完,而且尽是些污言秽语,完全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他虽生在武家,但自小父亲不在身边,母亲又溺爱,所以整日不在家,天天到街上闹事和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玩在一起。听惯了那些市井泼妇骂人的话,此时一股脑的脱口而出,倒是相当的顺口。
相比之下,崔安虽然性子凶狠,但向来都是直接动手取人性命,从不啰嗦废话。眼下听一个村妇竟然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辱骂自己,当真是怒不可遏。他从小拜入地煞宗门下,又深得曹国师喜爱,就连朝廷中的显贵都要对他笑脸相迎,何时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可偏偏此时有个天启老道在旁边,自己若是动手始终是自己吃亏,所以虽然目光几近喷火,还是强忍了下来。
他咬了咬牙,冲着武思隐冷笑道:“这位大姐,我劝你还是消停些,捉拿钦犯是朝廷的命令,就算今日我问不出来,日后我们总还是要再来的。”
崔安毫不掩盖话语中的威胁,只是他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武思隐依旧没停嘴,骂骂咧咧说个没完,旁人只顾着听那些妙语连珠骂人的话,谁都没多去在意崔安在说什么。
武思隐更是不去管那些,他恨这些人令父亲身陷囹圄,情感自然而然的宣泄出来,一股脑把原来听到的和自己想到的都骂了出来,前一句骂说崔安是猪和狗杂交的孽畜,后一句又骂崔安的娘偷大伯、偷小叔子、偷野男人,虽然根本经不起推敲,但骂的都极为难听,总之崔安祖宗十八代没一个被放过。
武思隐这边骂的痛快,周围的那些人听的也痛快。
那些军士哪一个平日里没受过崔安的气,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如今见崔安被骂,就如同是自己开的口一样,心中别提有多畅快。
而那老者和美妇,虽与崔安同属地煞宗,但向来低他一头,所以对这事也都一副看戏的心态,嘴角还不经意的挂起一抹笑意。
崔安一忍再忍,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何况是在一干下属面前出丑,他也顾不得什么天启道人,五爪一扣,身子陡然从原先站着的地方消失不见。而下一刻,他已欺身到了武思隐的身边,森白的手指直直的朝着后者的天灵盖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