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声音将陆剑意吵醒,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渐渐看清了周围的一切,床、桌子,还有从窗户透进来的不甚明亮的光芒,看起来是一个阴天。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一手扶着额头,昏沉的感觉还没有散去,四肢也倍感乏力,就连记忆也变得模糊。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噩梦。噩梦里全是张牙舞爪的白骨,他们拉拽住自己,拼命想将自己拉入一个满是火与血的深渊里。他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们摆布,被推进了深渊之中。但他很快就发现深渊里的火伤及不了自己,那些血液反而成了沐浴的汤水,相反,之前气势汹汹的白骨被火焰烧成了灰烬,融入到血海之中。不过他并没有安逸太久,血海之中浪高如山,无情的砸向他,还有巨大的漩涡,也要将他彻底的埋葬……
“原来只是个梦。”陆剑意舒了一口气,好在自己醒来了,既然知道是梦,那就不必害怕了。
但对梦境的回忆,让他很快又记起来什么,记起了梦境之前的真实。
巴彦和托袭击了自己。
陆剑意的瞳孔猛然间放大,他想起巴彦和托凌空所画出的图案,随后自己便进入到了一个可怕的空间中,所有的回忆,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中。
他看了看四周,这就是之前自己所待的房间,如果巴彦和托真的要对自己不利,自己怎么还会安然无恙的躺在这里?可如果不是,那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窗外又传来嘈杂的声音,让陆剑意从思绪中回过神,方才就是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的。他蹑着步子走到窗前,见外面的院子里站着四个人,均是那晚闯入死囚牢的人,昨日一直照顾着自己的那个少女也在其中,但并没有瞧见巴彦和托的人影。
他沉住气没有出声,只是小心的探出头,见那几人时分时聚,脚下步伐忽快忽慢,便知道大有玄机,多半是在修习某种法门,便静静的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可陆剑意并不知道,在回廊的一角,也有二人的目光此时也正盯着自己。
巴彦和托目光如炬,他稍微偏移了些目光,望着旁侧的裘长老,轻声道:“裘长老这下信了我所说的话了吧,他没有用任何法门,却能毫发无损的从百日百鬼大阵中出来。”
“他……他……”裘长老竟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沉了一口气,道,“竟能将阵中鬼魄尽数纳入体内,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
“天下之大,你我所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巴彦和托不紧不慢的说。
裘长老点点头,道:“是啊,这孩子将来在巫术上的造诣恐怕不可限量,能有如此令人羡煞的天赋,恐怕不出三四年,便可赶超我这个老头子了,只是不知他如今在搜魂引的修为到了何种地步?”
起初裘长老称赞陆剑意时,巴彦和托还是嘴角挂笑,但最后问到搜魂引的修为时,他却是长叹了一声,低声道:“他虽吸纳了所有鬼魄,可搜魂引的修为却毫无进展。”
“啊?”裘长老不禁愕然,“这怎么可能,搜魂引第一层本来就是纳魄,他吸纳了如此数量的鬼魄,怎会毫无进展。”
巴彦和托摇摇头,答道:“我对此也甚为好奇,纳魄的本意就是使自身的魂魄变的精强,这也是为了继续修炼搜魂引做的准备,可据我观察,他的魂魄却没有这样的改变。”
“没有变化?”裘长老又是一惊,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离奇了。
“并非没有变化,只是,这些鬼魄进入他的体内,好像只是让他原本天生有损的魂魄得到修补,可并没有什么质的改变,充其量不过是变得和常人的魂魄相近完整而已。”巴彦和托答道。
裘长老默然不语,不再追问什么,这些实在是超乎他的理解范畴,天生只有一魂存在已属奇闻,而在吸纳了千上万的鬼魄之后,却只是弥补了魂魄的缺失而已,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孩子的魂魄到底有多么的庞大。他心里不禁在思量,是不是大王弄错了,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人存在。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得“卡啦”一声响,只见陆剑意竟然撞碎了木窗,从房间中飞了出来,径直的落在了院落之中。只是从他横着摔在地面上,一看便是被某种力量拉扯冲出的屋子,以至于失去平衡而重重跌倒。最先落地的膝盖立刻磨破了皮,灰尘沾染在鲜血上,而身上也有好几处擦伤。
“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巴彦凤仪用埋怨的目光蹬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巴彦卓,然后赶忙走到陆剑意跟前,关切道:“你没事吧。”
因为一早巴彦和托便已告知众人陆剑意已从百日百鬼大阵中出来,虽然没有言明其中经过,但众人也视线知晓此事,所以对于陆剑意的出现,他们倒没有太多的惊讶。
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可是陆剑意的脸上却没有半丝痛苦的样子,他倔强的扬起头,看着那个伸出一只手正对着自己的年轻男子,毫无疑问,自己刚才之所以突然感觉到后背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便是这人使得手段。
巴彦卓也根本没有想要否认,冷笑道:“躲在暗处看够了吧,既然要看,我就让你来这里看个清楚,省得你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监牢内陆剑意莫名其妙破除了巴彦卓苦修的锁魄术,而巴彦和托又莫名其妙对其格外看重,这一切都让巴彦卓对陆剑意心存芥蒂,故意想找他的晦气。碰巧他察觉到从陆剑意房中投来的目光,要知道偷看旁人修炼向来都是大忌,所以他借题发挥,倒也显得合情合理。
简长老其实早就知道陆剑意就在窗边,但六魄归元阵的阵法早已经传授给了卓儿和凤儿,自己和欧长老如今只是从旁指点一二,就算那孩子看见了,也学不了什么去,所以便未曾点破。不想巴彦卓突然这么大的反应,他赶忙从旁劝道:“卓儿,他不懂这些规矩,只是好奇看了几眼。何况大王说过这阵法需要他作为阵眼,从中主持,这六魄归元阵他迟早也会瞧见,你何必太过认真。”
巴彦卓打定主意要为难陆剑意,岂会收手,望着简长老,正色道:“简长老这话可就不对了,纵使是父王有意让他作为六魄归元阵的阵眼,但毕竟还未传授与他,他这么做就是偷师。”
虽然简长老平日里叫巴彦卓一声卓儿,那是以年纪辈分而言,真要论起族中地位,战事期间巴彦卓代父主持族中事宜,也是下一任族长的不二人选,地位尊崇。何况这事确实是陆剑意有错在先,他若执意如此,两位长老也无可奈何。
巴彦卓见简长老不再说话,便转而得意的看着陆剑意说:“就算你是无心的,我也要让你受点教训,免得将来得寸进尺。你起来,我让你知道什么是规矩。”
看这架势,几人都知道这孩子免不了要受点苦,其实他们也都清楚,巴彦卓不过是找个说辞,以此来发泄只几日心中的不平。也正是如此,几人倒也不是不怎么担心,因为巴彦卓行事还是有分寸的,如今这样的局势,不会真下狠手,不过是让这孩子知道他的厉害罢了。
“回头我告诉爹去。”巴彦凤仪愤愤不平的道,她与巴彦卓不同,只觉得陆剑意那晚虽然是误打误撞去了死囚牢,但不管怎样,也是救了父亲性命,所以对他心存感激。
巴彦卓却根本没把小妹的“威胁”放在心上,就算到时候真的会被责骂,他也要出出心头这口气,得让父王知道,这不过是个无用的混小子而已。
陆剑意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他本来被巴彦卓摔到院中,认为这多半是巴彦和托的授意,要与自己为难,所以他始终不动声色,想着能有什么脱身的办法;然而这几人的话里的意思,倒不像是这么回事,而且还有个什么名叫六魄归元阵的东西,似是也与自己有关。
“起来,是男人就跟我斗一斗,难道你想躲在我小妹的后面,让一个女人给你撑腰。”巴彦卓见陆剑意一直没反应,还以为他是怕了,所以出言讥讽道。
陆剑意在监牢中见识过巴彦卓的厉害,知道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依然缓缓站起身。并非是因为巴彦卓的话让他气血上涌,一个月来的经历早已让他不会为了这样无谓的挑衅而乱了分寸。只是事已至此,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逃避的可能,倒不如见招拆招,同时暗自调转灵气,这是他唯一能够防备的手段。
灵气从丹田处涌出,陆剑意想起来昨日在抵抗巴彦和托时,自己的灵气比之前充沛许多,远远比运转一个周天所能修得的灵气高上许多,只是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去细究其中的缘由,而这一次,他更是发现体内的灵气运转比之前更要顺畅。
这些怪事让陆剑意有些晃神,但他立刻将这些无谓的事情从脑海中抛开,目光紧盯着巴彦卓,摆出防御的架势、
在另一边,巴彦和托和裘长老注视这院落中的一举一动,但两人谁都没有阻止的打算。
“大王想通过卓儿试试他。”裘长老说出了巴彦和托的想法。
“是啊,裘长老觉得他能挨得住卓儿几下?”巴彦和托如同在看一场有趣的赌局。
“大王以为呢?”裘长老沉默半晌,反问道。
巴彦和托笑了笑,微微的仰起头。“咱们还是继续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