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剑意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他还是醒了过来,只是昏昏沉沉的感觉实在让他难以清醒,思绪也混乱的犹如一团浑浊又不停翻涌的河水。他强打起精神,勉强睁开眼睛,未知的黑暗无论在何时都让人感觉不安,早已习惯的危机感让他急于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然而当光亮刺入眼睛里时,他不由的一阵胆战心惊,周遭的景象让身子不自觉的剧烈颤抖。
自己似乎身处云端一样,周遭尽是白色,头顶没有天空,下方也没有土地,四周所见之处除了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虽然像是漂浮着,可脚下那种踏实感犹如踩着地面一样。
这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生骇然,努力想要唤起最后那一刻的记忆,可未等他回忆起来,威严的低语声陡然响起。
“你来了。”
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好像近在耳旁,这陌生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不是害怕,而是想与之交谈。
“你……你是谁?”陆剑意问。
“我们要开始了。”声音的主人却好像根本没打算理会他,只是将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开始什么?”陆剑意更加疑惑,他希望能得到回应。
然而声音依旧自顾自的继续,只是比之前多了几分感情。“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所以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虽然这是你的领地,但也是我的,如果我交给你的事无法办到,那就说明你无法掌控这里,所以,你不能失败。”
“你在说什么?”陆剑意有些怒了,说话这人实在是无礼,那种高高在上的语调,仿佛将他自己当做了主宰者。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现在,你要完成第一件事。”声音的主人浑然没有在乎陆剑意的脾气,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也没有停顿,“净化这团水,清除里面的杂质,一点也不要留下。”
陆剑意浑然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他正想再回敬几句,忽然一团拳头大的水球凭空出现在身前,漂浮在半空中上下微微浮动,而水球之中包裹着许多沙石,就像是刚从浑浊的河水中舀来的一般。
看着这团水,陆剑意知道那声音不是在胡诌,虽然惊愕,但更加重了心中的疑问。
“你到底是谁?”他一面喊,一面环顾四周,希望能看见声音的主人,但除了白色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更别提是人了。
“你要我做什么?”隔了一会,他又喊道,如果那人不愿意回答第一个问题,或许愿意回答这一个。
可回应他的依然只有沉默,那声音仿佛消失了一般。
陆剑意心中一阵慌乱,身处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如何能让人不感到恐惧。他不停的吞咽唾沫,打起十二分的警惕,甚至感觉心脏都已跳到喉咙眼里。
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晃动的声响,似是许多硬物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动静。
他慌忙循声看去,原来是身前的那团水滴剧烈的翻滚,搅动的里面沙石也随之晃动,声音便是由此产生的。
见声音不过是由此而来,陆剑意才略微放心了些,长吁一口气,努力的让心情稍微平复些,毕竟慌张只会自乱阵脚,而让敌人有机可乘。
心跳渐渐的恢复到平时的速度,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但警惕并未因此松懈,反而是更加专注于周围的一切,哪怕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
“咦。”
他忽然发现一件怪事,沙石碰撞的声音竟然变的微弱了,那团水滴虽然依旧在翻滚,但不想方才那样剧烈。
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这团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突然安静下来呢?而刚才那个声音说让自己将这团水滤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思虑一番,陆剑意反倒是来了兴致,既然搞不清楚来龙去脉,倒不如按照对方所说的去办,倒要看看搞什么把戏。
打定这个主意,他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水团上,里面的沙石有很多,加上水团不停的翻动,更显得杂乱纷繁。
他试着将手伸进去夹住这些沙石,然而所能抓住的只有较大的小石块,那些细微沙子都从指缝间溜走了。他稍微犹豫了下,然后脱下上衣,想用布料来讲沙子兜出来。可是依然有些细沙穿过孔隙,残存了下来。
陆剑意皱皱眉头,对方说过要一点杂质都不剩下,这样的法子根本无法做到,这可怎么办。
他思绪一乱,心中跟着着急起来,随之便瞧见水团的翻滚变的剧烈起来,本来已经除去一些沙石变的较为清晰的水团,再次浑浊起来。
“这……”
陆剑意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盯着水团,仔细观察其中的一举一动。而那水团仿佛也知道什么,停止了原本的上下飘动,固定于一处,只是没有停止本身的翻动。
陆剑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心境平复些。当他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水团的翻滚也变的缓慢起来。
难道水团的转动速度跟自己的内心有某种关联?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好办了。陆剑意原本以为水团的转动根本不会停止,所以才会想到之前的办法,但如果水团能安静下来,那这些沙石就容易取出了。
想到这里,他弯曲双腿盘坐下来,将两手重叠放置在身前,然后缓缓的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团水滴。
静来下。
安静下来。
让内心变的宁静。
不要去想任何东西。
他在内心不断重复这几句话,这些暗示也很好的安抚了他的心境。
可就在他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忘却的时候,一股烦乱突然涌来上来,打破了心中的宁静。
这股烦乱没有具体的内容,但陆剑意却能感觉到其中包含着某种他十分在意的东西,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可是任凭他如何回忆,就是想不起来烦乱的根由是什么,只是让他感到不安,感到困惑,感到痛苦。这让他的内心比之前更加躁动,根本无法再去思索任何事情。
他大叫一声,一把将十指插进头发中,猛然睁开双眼,只见水团已经开始四溅开,眼瞧着就要分崩离析。
“你做不到吗?”
那个充满威严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犹如暮鼓晨钟,让陆剑意陡然心中一凛,虽然烦乱的心境没有任何改变,但他明白到对方究竟要自己做什么。
这团水球就是自己的内心,里面的沙石就是心中的种种事物,这些事情让他的内心无法安宁,变的浑浊狂暴。
这样的心境,又能做成什么事呢?只能在疯狂中将自己撕为粉碎。
陆剑意竟然呆住了,这些思绪一一从脑海中划过,他本就是一个天资聪颖之人,没什么是他难以想通的。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祥和的微笑,宛如顿悟的智者。
他缓缓的重新闭上眼,不再像刚才那样对自己低语,只是那样静静的坐着。
要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内心,而哪里有比平静的内心更为强大的呢。不被外界的事物真正侵扰,再大的挫折都能举重若轻,只要朝这个方向努力,任何的困难都能被攻克。
所谓不动如山,便是如此吧。
陆剑意的微笑从之前的祥和慢慢化为了宁静,脸上仿佛没有了任何的表情,可看起来却更胜之前的笑容。
他就这样一直坐着,甚至忘记了要做什么,也不记得身前的水团,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忘却,完全沉浸在宁静之中。
过了许久,就在陆剑意连自己都快忘却的时候,那个声音又穿进耳中。
“很好,你比我想象中做的更好。”
听到这个声音,陆剑意才缓缓的睁开眼睛,只见之前浑浊不清的水团如今已变的清澈透亮,晶莹剔透,斑斓五彩折射出让人陶醉的美丽。
陆剑意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成功的喜悦,他依旧保持着平静,似在凝听,又似没有。
但那声音仍旧继续说:“不过此处终究不是尘世,在这里能够内心平静,在尘世却难了,不过只需记得此时的感悟,将来会有助益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好了,此劫不难,你既然已成功,也该得享胜果。他日再入劫境,可不会如此容易了,你需潜心修行,切记,切记。”
话音一落,陆剑意突然觉得眼前一黑,那些白光陡然就如同消失了一般,他的意识也随之慢慢消弭。
就在他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耳边传来女孩的唤声。
“喂,喂,你醒了吗?喂,快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那一切都是梦吗?
陆剑意觉得心里依然很疲惫,不愿多去想,他勉强将双眼睁开些缝隙,看到一个少女清秀的脸庞。
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
好像……是在……是在昨天……在监牢里的时候……
监牢。
父亲。
陆剑意一下子惊醒过来,猛的睁开双眼,翻身坐了起来,他惊恐的扭过头,看着窗外。
那是一轮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