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陆剑意喜极而泣之时,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人在争吵。在客栈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这种事实在是司空见惯,他本没打算理会,但仔细一听,其中一个声音仿佛是梁子栖的,便赶忙收拾书走了出去。
还未走到门口,便瞅见房间外围满了人,同时里面传来的是梁子栖斯文却恼怒的声音:“你们简直不可理喻,我堂堂今科举子怎么可能勾结反贼,你们血口喷人,可有什么凭证。”
陆剑意听到反贼二字,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指的是自己?不可能啊,如果真是这样,此时整个客栈还不得被官军重重包围,看这样子倒不像是什么大阵仗。
但他依然不敢大意,小心的挤过人缝,探出个脑袋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屋内站着几个军士,穿戴的并不规整的军服根本盖不住他们硕大的肚子,看他们飞扬跋扈的模样显然并非善茬。
“凭证?”其中一个男人咧开后槽牙哼哼唧唧的白了一眼,“老子说的话就是凭证,一众弟兄的眼睛就是凭证,你好大的狗胆,竟敢纵容反贼逃跑,不是同伙是什么?”
听到这里,陆剑意稍微放心了些,看起来他们说的反贼确实不是自己。如果不是指自己,以梁子栖这样的一介书生,怎么可能和反贼扯上关系,就算有这种可能,自己几乎整日与他在一起,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但是看起来这些军士虽然蛮横,却言之凿凿,也不是像是胡咧咧。
梁子栖听那军士这样说,当下倒有些急了,平日里引经据典,此时反倒结巴起来,慌忙道:“我……我哪里知道他……他们是反贼,我见那些人手无寸铁……还有女人孩子,以为是……是你们仗势欺人呢。”
“嘿?”那军士一听这话,登时眉毛就立了起来,“真是死鸭子嘴硬。看来不给你颜色瞧瞧,是不知道爷爷的厉害。”说完扭过脸瞧瞧旁边的其他军士,狞笑道:“兄弟们,还愣着干嘛,他说我们仗势欺人,我们就仗势欺人给他瞧瞧,给我往死里打。”
那几个军士早就在一旁摩拳擦掌,听了这话,便一起攥着拳头朝梁子栖走去。
梁子栖自小与书卷为伴,哪里见过这阵仗,起先还以为只要说清原委,也就没事了,何况自己是科考举子,对方不敢拿自己怎样。可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眼见几个粗壮大汉朝自己逼近,吓的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就连逃走求饶的力气也没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今天非闹出人命不可的时候,从旁猛然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围观的人群都愣住了,就连屋内的军士也停了下来,循声望去,见喊这话的是个十来岁的黑孩子。有的人认得,那是屋内书生的书童,还有几个心眼好的,忙嗫声提醒道:“哎哟,孩子,别出声,赶快跑。”
陆剑意何尝不知道以自己今时今日的身份,为求自保绝对不该出来制止,天启道人临别时还刻意嘱咐过要慎言慎行。可若是任由这几个军士对梁子栖施暴,后者定是性命不保,虽然祸端不是因自己而起,但见死不救却问心有愧,所以也顾不得那么多,制止的话脱口就喊了出来。
为首的军士还以为来了什么有分量的人,见见说话的竟是个孩子,反倒是笑了起来,阴声说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不怕死的都赶在一块了,既然维护放走反贼的人,那就一定是同伙了,也好,一起收拾了,省得再东奔西跑的找了。”
梁子栖倒没想到陆剑意会在此时出来不顾一起的帮自己,此时他也稍微稳定了些心神,忙喊道:“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你没别欺负一个孩子。”又转而对陆剑意大声说:“剑意,你快走,快走啊。”
方才陆剑意出声确实是有七分冲动,想着若是此时被逮到,父亲的安危、自己的誓言,这一切就都没了。但此时听到梁子栖大声喊着让自己走,他反倒生出一股豪气,心想大不了今天我就与这些家伙拼了,就算死也不能这么窝囊。
他打定主意,所以不仅不走,反倒是冲进屋里挡在了梁子栖的身前,快速而坚定的说:“我不走。”
其实梁子栖虽是书生,但年纪二十来岁已经成年,无论身高还是体型都较之陆剑意要更甚一筹,两人站在一起还指不定谁护着谁。
那几个粗壮的军士见到这样古怪的画面不由的笑出了声,但这只是单纯的嘲笑,对他们来说欺凌弱小本就是家常便饭,哪里会有丝毫怜悯之心。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军士想也不想,伸手就去掐陆剑意的脖子,后者赶忙一缩脑袋躲了过去。那军士一抓不着,继而两手一起挥了上去,因为两者之间本就隔的很近,加上周围又有其他军士围了上来,陆剑意根本避无可避,只能挥手去挡。
就在两只手碰触的刹那,一股透彻心底的寒冷从指尖传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同时,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也在颤抖,就好像跟自己一样被寒冷所侵袭,而且原本感觉要向自己打来的力道陡然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顿时心生疑惑,但还是生怕万一,所以连忙护着梁子栖又勉强后退了些,这才抬眼去瞧发生了什么。
只见刚才还那个气势汹汹的军士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原地保持着向自己扑来的姿势,双眼茫然的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不仅陆剑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其他军士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要说碰上了练家子,两方反抗扭打在一起,或者吃了亏被打趴下,这样的事情倒不奇怪,可像眼前这样古怪的一幕却从来没见过。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个不动的军士身上,旁边围观的人也开始叽叽咕咕的议论起来。有的说是中邪,有的说是不是中了毒所以全身不能动,一时间倒也没人再去管陆剑意和梁子栖两人。
“喂……喂……”为首的那人唤了两声,见没反应,便壮起胆上前推了一把。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只是轻轻的一推,那名军士竟然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随后从口鼻中渗出一团暗红色的血来,像是已经死去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