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个比暗黑魔界还要恐怖还要大的地方,那就是封古大漠。它西起花国陌知,东至紫玉****,北逾大雪山,南越无尽海。
这里,便是封古大漠。
夜,没有一丝的风,断月苍凉,鸟兽绝迹......
可就在这看似难以捅破的死寂时分,在几株被黄沙半掩的干枯但粗壮的老胡杨后,缓缓绕出了一个硕大身形,仔细看时,竟是一匹骆驼。
它形只影单,一路向东,在黄沙形成的丘壑中起起伏伏。即使跌倒了,也没有一丝的哀嘶,只是吃力地站起,继续东行。
它在这大漠中行了多少个日夜,变得如此瘦弱?它又经历了什么,使得自己满身伤痕?这些,很显然会因它葬身大漠,而无处可寻。
然而,世间有很多难以预料之事……
十七天后,在距离戈壁滩不到二十里的石头城、在石头城顾家庄园的院门囗,一匹满眼充血,伤口化脓的干瘦骆驼拼了最后力气撞开了顾家那朱红色的大门。
它数声悲嘶、轰然倒地的时候,东方天际现出了一丝曙色……
只是这个黎明时分,它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那凄厉的悲嘶,庄园深处的一间古朴的卧房里,重病的顾承年老庄主噩梦般惊醒。他惊坐而起,汗珠滴滴落下,煞白的脸极剧抽搐,剧烈地咳嗽起来。
同样被嘶鸣声惊醒的陪侍在顾承年身旁的小仆人燕小暖,眼中亦现出深深的不安,只是他那焦虑不安的神情很快趋于平静。
他虽然才十六岁,但却有着大人们都很难拥有的定力。这或许是一种冷漠,然而又似看尽人间冷暖后的觉悟。但像他这个年纪,又怎会经历许多?又怎会懂得许多?
"扶我下床。"
顾承年的病日益严重,下床倒也无妨,但燕小暖心里明白,顾承年这是要出去!时值腊月,屋外寒风萧瑟,这样一个重病老人怎能撑得住。他晓得那凄惨的嘶鸣是极通人性的老灵驼发出的,他也猜到西去的队伍很可能发生了不测,他更明白老爷如焚的心情。但是顾承年是家中的顶梁,他若再有个好歹,家就散了。
"您--"
"小暖,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天意如此,一切不必强求,扶……扶我下去!"顾承年打断了燕小暖的话。
燕小暖知道顾承年已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他虽借说天意,其实他自己心意已决,燕小暖是强求不了的。燕小暖清楚那支西去的使团在顾承年心中的份量,何况其中又有他最器重的两个儿子。燕小暖轻叹一声,不再犹豫,给顾承年更好裘衣,扶他下床。顾承年草草漱了漱口,哪还有心思多做打理,焦急地让燕小暖搀扶着自己出了门。
门外寒风凛冽,刮擦着几株大槐树上零星枯叶,飘来的漫天乌云遮蔽了东升的旭日。
似乎是被那悲嘶惊住了,就连公鸡啼晓都难以听到,只有不知所措的仆人们的惊呼议论声。
很快,数十名仆人已全数赶到了大院里,他们大多是被那悲嘶声惊醒。看到顾承年,他们停止议论,个个变得默不作声,只有几个年小的丫鬟在低声哭泣。
一少年踉跄地冲破人群,噗通一声跪在了顾承年跟前,双手抱肩满眼惊恐地喊道:"爹啊!什么叫声,吓……吓死我了!"
顾承年看着眼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少年,凄怆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喝道:"没你事!退下!"
这少年是顾承年的四儿子,名叫顾心剑,用大哥顾心峰的话说懦弱呆痴不成器。他整日游手好闲,除了斗个蛐蛐、打个小鸟之类,别无二事。但顾心剑对父亲的话甚是听从,自小没辩驳过一次。此时听到父亲怒喝,更不敢再问,一骨碌爬起退了下去。
这时管家刘忠抢上前来,满脸悲伤道:"老爷,灵驼自己回来了,死了……"
在场大多人都明白,灵驼舍命奔回,肯定是要传递某种信息。****派去陌知国的使臣一定遭遇了麻烦,这麻烦很有可能是致命的!
顾承年看看天,又看了看人群,吩咐刘忠道:"让他们都下去吧,带我去看看。"
刘忠应诺一声,随之遣散众人,并与燕小暖一同搀扶着顾承年走向那朱红色的大门、走向老灵驼的尸体,而顾承年的步履越发蹒跚,阵阵咳喘......
三少爷顾心书伏在老灵驼尸体上,已泣不成声。灵驼虽说是顾承年一手喂大,但它与顾心书的感情是顾府上下无人能比的。顾心书童年性情孤僻,极少言语,当年的小骆驼成了他唯一的玩伴,以至后来,顾心书每逢远出,必让灵驼眼随左右。
老骆驼一身的伤痕,就连使团西去时顾承年亲手为之缝制的驼鞍上也是血迹斑斑。
它生前似乎看到了令之难以置信的景象,至死双目圆睁,无法遮拂。
燕小暖在顾府七年,大事小事,从未湿过眼圈,可当看到火把的光芒映照下的凄惨的老骆驼时,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老灵驼极度消瘦,周身被利器所伤几十处,蹄间腿弯已被沙砾磕碰擦挫得可见筋骨。
顾承年看着老灵驼刺目的惨状,继而猜想两个儿子的遭遇,亦难掩悲痛。但事已至此,首要是弄清原委。他哽咽道:"心书,你大哥二哥率领的使团定是遭遇了不测,现在生死未卜,你……你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顾心书慢慢止住哭声,摇了摇头:"并未有任何线索,家中变故如此,您老可要撑住啊!"
顾承年失神地点了点头,依旧注视着死去的老灵驼。
顾心书缓缓站起身,对顾承年道:"父亲,一切交与儿子处理便好,我定让下人将灵驼厚葬,并将此事报知州府,査个水落石出!"
顾承年闷咳数声,急促喘息。
顾心书看向燕小暖,低喝道:"还不扶老爷回房休息!老爷若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得起吗!"
燕小暖心中陡然一惊,却不是被他的喝骂吓住,而是顾心书眼中的一股气息使他意外。那种气息他曾经见过,而且渗透了这十二年里他做的每一场噩梦。那--那是杀意!
此时燕小暖心中有一种无名之火在燃烧,他似乎看到了五岁那年的惨烈场景,他那挥之不去的噩梦。
顾承年看出异样,紧紧握了燕轻寒一把,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他对顾心书说道:"三儿,为父重病缠身,你大哥二哥生死未卜,老四又不成器,这个家以后……靠你了。灵驼是我一手养大,如今就要入土,为父想单独陪陪它。"
刘忠刚要说什么,却被顾心书用手势打住了,以他的性格,是不会允许别人抢话的,更何况是个下人。
顾心书责刘忠道:"这是老爷的意思,你想说什么?还不去沙州府报案!"
天依旧阴沉沉。雪,自九天洒落,洒在老灵驼尸体上、洒在尸体伤口上,似乎天公都不忍心看到老骆驼的惨状。
此时,顾承年屈下身极为伤心地抚摸着死去的老骆驼,周围除了燕小暖,已没有旁人。
突然,他迅速地取下了老灵驼的驼鞍,速度之快,令燕小暖乍舌--一位重病的老人,走路都要人搀扶,何以有如此之身手?
"老爷,您--"
顾承年叹息一声,凝重地注视着燕小暖:"孩子,我的病是不得已假装的。两年了,我也累了……"
燕小暖似乎明白了许多,但瞬间又生出了更多的不解。
驼鞍反面有处不起眼的凹起,被花纹遮蔽难以看出,顾承年用手指一抠一扯,一张红白相间的手绢被拽了出来。当手绢打开,燕小暖惊讶地发现原来那是张血书--青衣门谋害使团!顾承年看得清楚,那是大儿子顾心峰的字迹,儿子临死留下的斑斑血字,就像颗颗钢钉扎在他的心上,他双手颤抖地捧着那血染的手帕,顿时老泪纵横。
但他很快镇定了下来,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金,自腰间摘下一块玉佩,同血书一起递与了燕小暖,紧握其手含泪托付道:孩子!今奸臣当道,歹人四起,谋害使团的罪名若被嫁祸于陌知国,不需多日,****必将起兵!此血书关乎社稷安危,黎民生死,务必亲自交与京都李天念大人手中!此玉牌要千万放好,一路上要千万小心,别上了心书与管家的当!唉,老朽没时间和你解释许多了,切记!切记!"顾承年说完竟欲下跪。
"使不得!"燕小暖赶忙将他拦起。听顾承年这么一说,他心中虽有惊讶、疑惑,但临危受命,更不多问,亦动情道:"您老放心,此血书与我命同在!"
殊不知这一句看似简单的承诺,将会给燕小暖带来数不尽的挫折磨难,他的人生轨迹也就此改变。
此时在远处的一棵老槐树后,一双眼睛注视已久。那人并不像顾心书,更不会是管家刘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