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听见动静,忙用一条帛带把半干的头发松松系了,从窗口望过去,只见院子中间站了个年青汉子,手里提着马鞭,穿一件赭石色圆领袍,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那汉子正满脸不耐烦的对小二嚷着:“我住哪儿?快安排了!”小二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把他们引进了赵扬隔壁的那个套间。柳叶目送着他们进了房间,听到里间轻轻的一声咳嗽,就转身进了屋。
赵扬在那主仆二人进院时就靠在了窗边,仔细打量思考着,可柳叶一进门赵扬的那些考虑就先放到脑后去了,他还从来没见过柳叶的女装打扮呢,现在看见她一身襦裙已经显露出了几分女性的曲线,黑亮的头发半湿着用一条帛带松松束起,不施脂粉的小脸透着清新,一时有些呆了,只听柳叶轻声问道:“你怎么看这二人?”赵扬方回过神来,忙用手遮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饰着略有些尴尬的神色,然后略一思索,“只怕是试探我们的,看他们走路的样子应该都是练家子。”
“那你走路呢,能看出来吗?”柳叶明显对能看出来有没有功夫这件事很感兴趣,“我特意练过,不与人过招时看不出来。”两个人坐在榻上低声讨论了一会儿,就听外间有人敲门,“赵公子在吗?”柳叶走到门边隔着门问:“谁呀?什么事?”
“我是店小二,问问公子晚饭的安排。”
“好的,你等会儿,我去问问。”柳叶问了赵扬,吩咐小二晚上准备一盆粥,菜要清淡些,便打发了他走。回到里间,赵扬仍然只穿着中衣,他轻轻指了指外衣,又瞟了一眼窗外,柳叶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外面有人盯着,她得侍候赵扬穿衣服。柳叶一边给赵扬系腰带,一边在心里鄙视那些富家子弟:你们就是一群废物,生活都不能自理,穿个衣服都得别人侍候,每天吃饱呆着早晚变成哼哼。腹诽归腹诽,她手上一直没停,给赵扬穿好了团领衫又梳了头发,柳叶从来没给别人特别是男人梳过头发,赵扬一边小声指导着,一边还得忍受着柳叶没轻没重的揪他头发,脸上还得表现得云淡风轻甚至有些享受,等发髻梳好脸上都僵了。刚收拾利落,外面小二就送晚饭来了,一盆清粥,几个小菜都是山中的竹笋、菌子,做得极为清香,吃完饭收拾了碗筷,赵扬招呼柳叶:“走,咱们上院子里透透气去。”
柳叶跟在赵扬身后站在墙边那从竹子边上,看着赵扬手里拿着把折扇轻轻扇着,还真是颇有书卷气。二人刚刚站定,背后有人打招呼:“这位兄台,在下青州学生吴明有理了。”一回头,原来是他们的新邻居,柳叶在肚子里暗笑,“吴明”这么假的名字他也好意思叫,赵扬则是不动声色地还了礼,两个人就客气的聊起来了,柳叶听他们聊些什么家境啊、风俗啊什么的,就知道这是摸底的来了,往后退了几步找了个清净点儿的地方一站,自动充当背景了。晚风习习,残阳夕照,竹叶在风中轻轻摆荡,空气里弥漫着玉簪花淡淡的清香,一切都那么美好,除了不远处那两个笑得假惺惺,明明没话说还装着相谈甚欢的无聊人士,柳叶一边神游太虚,一边倒着歇歇站酸了的脚,终于熬到了太阳下山,那两个人才意犹未尽的互相拱拱手各自回房。
一进门,柳叶就叫了小二送了热茶来,赵扬就随意问了问镇上的情况,打发了小二,关了门二人就商量着明天的安排,赵扬一边撇着茶水上的浮沫,一边思索着说:“看来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至少得留我们十天半个月的,刚才那个吴明把我家的底摸得很透,估计是要核实。”
“那我们怎么办?”
“等着,冀州那边安排了多少年,不会有问题的,让他们查去,更何况还有你!”
“我?”
“如果我是孤身一人或是两个男子,他们肯定会起得疑心更大,但现在我带了个小姑娘,他们也就是不放心罢了,谁见过带着个小丫头去杀人的。”赵扬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儿多了,悄悄看了柳叶一眼,发现她神色如常,便小心的松了口气。
“那我们明天做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明天我们好好逛逛青山镇。”
柳叶对逛街倒是挺期待的,不过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晚上怎么睡,“哎——,公子,你家丫鬟夜里怎么侍候?”就见赵扬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就低头不说话了。
“快说呀,一会儿万一有人盯着呢,演戏得演得真,咱们才好脱身。”后边还有一句柳叶在心里说:我也能少侍候你这少爷几天。
“家里的贴身大丫鬟冬天睡床尾,得给主子捂脚暖被;夏天跪床头,得打扇子;春秋两季就靠在床边守着,侍候茶水、如厕什么的。”赵扬说得很不好意思。
柳叶很无奈的点点头,真没人性、没尊严,心里把定这规矩的人和他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眼看时候不早了,柳叶铺好了床,打了热水给赵扬洗手、洗脸、洗脚,柳叶身上不自在,赵扬也很难受,他已经十多年没被人这么侍候了,可柳叶又怕暗处有人窥视,脸上不敢带出什么神色。赵扬在床上躺好了,柳叶轻轻问了句:“公子可要掌扇?”见他一摆手,就把帐子放下,灯熄了,自己靠着床边,坐在脚踏上睡去了。
另一件屋子里,那个店小二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李先生面前回话:“先生,晚饭是按您的吩咐准备的,三个落霞山本地最常吃的小菜加一个只产于外地的菜,看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特别的挑食,而且就小的能看见的说,那个小丫鬟的规矩还是不错的。”李先生点点头,一挥手,店小二就倒着退出了房间,轻轻把房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