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永州府里有多热闹,赵府的小院里一如既往的平和,管伯自从发现了对手以后,每天没事就钻在自己的房间里不知鼓捣着什么,过了几天就有人悄悄将药材夹带在菜和杂货里送了来,管伯立刻着手配了两种药,一种是口服的汤药,一种是泡在水里用来沐浴的外用药,他把煎药的要求和使用的方法详细地交待给了柳叶,自己就又研究自己的事情去了,而柳叶每天除了安排三餐外,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就盯着给赵扬解毒的药,煎药虽然有些繁琐又费工夫,但处理药渣和药水更让人发愁,必须得悄无声息地处理得干干净净,不能让外人知道这府中有人服药,更不能让人知道服的是什么药,柳叶捧着脑袋想了几天,才想出了一个办法:把院子里的菜地分成两块,进行轮作,不种菜的那块就用来掩埋药渣,地面上可以摆些盆花掩饰,永州气候温和很适合蔬菜的成长,基本上每个月都能收获一季,这些药渣就成了种菜的肥料,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和泥土融为一体,了无痕迹了,可是沐浴用的药水怎么处理确实难坏了她,开始时也把药水倒在地里,可水实在是太多了,每天都一大浴桶,小小一块地实在是消化不了,只好悄悄先买了几个大木桶存在后院,眼看着又要没地方存了,倒是紫棋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摆着这么多大桶,不知道还得以为咱家是开染坊的呢!”
柳叶一拍脑门,转身就跑去找管伯,连门都忘了敲就闯了进去,把正在配药的管伯吓了一跳,手一抖,一副药就前功尽弃了,老人家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手,低头把散落在桌面上的药末收拾干净,“叶子,你慌慌张张干什么呢?!连门都不会敲了!”
柳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啦,管伯!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处理那些用过的药水的办法,想问问您可行不?”
“嗯,什么办法?那些药水处理不掉,确实是个麻烦!”
“那些药水能染布吗?”
“染布?!”管伯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子,“许是可以,因为水里有药性,估计不是所有的颜色都能染,得试试!”
“我不在意能不能染成,只是想确定一下,如果那药水了掺了染料是不是就把药性盖住了,外人就查不出来了?还有就是云飞是朝廷命官,我染布去卖犯不犯忌讳?”
“只要不是配药的顶尖高手,应该就看不来了,染布得反复加热,多次上色才牢靠,我们多煮几次,药性就没了,至于你卖布的事倒没什么,本朝官吏不得经商,但家眷只要不是倒卖盐、铁便是不管的,你不过是卖上几匹布犯不了什么忌讳。”
柳叶晚上就跟赵扬也商量了,第二天就让管伯买了一些常见的大红和宝蓝两色的染料和一匹素布,自己带着两个小丫环在后院做起实验来了。
跟赵府小院里这样细水长流的安静日子相比,永州府里倒还有一处安静的所在,那就是英王府,可王府里的静却是让人觉得有些瘆得慌。自从英王世子外出养病,王府正院就几乎成了冷宫,不仅王爷很少登门,连院子里的管事的和仆妇平日里都不敢大声,院子里是一片死静,而自从两位御史来到永州,英王府前一反往日的车水马龙,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各个衙门被御史衙门整得死去活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拜会英王,整个王府上笼罩着安静,但这静却是像火山爆发前的刹那,连府里的小厮和丫环们都觉得心中悸悸,总觉得不踏实。
七月底的永州依然是暑热难耐,人们吃过晚饭就都到院子里、大街上、大树下聚在一起,摇着扇子,聊着天南海北的闲话,直到深夜觉得凉风下来些了,才三三两两地回去睡了,而这样深夜的英王府书房里,气氛却没这么轻快,依然是安静的,安静得却那么压抑,书案后的英王手紧紧扣着椅子的扶手,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地盯着坐在右手边的李先生,而李先生也是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手里的折扇没有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摇着,而是死死地攥在手里,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李先生先叹了口气,低下头用折扇击了几下掌心,“王爷,这件事还请三思吧!学生不赞成,一百个不赞成,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算大事得成,可王爷在青史之上会是什么样的名声?!您真的想明白了吗?!”
英王笑了笑,“青史?名声?李先生,有句话说的好——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只要大事能成,只要曦儿用心,他绝对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好皇帝,比我朝哪一位明君都出色,更不要说现在的那位了,到时天下归心,四海升平,谁还敢说本王的不是,那时本王早就进了太庙,受万世香火了!”
“可是世子,他就认准了死理,他……”
不待李先生说完,英王就急急地打断了他,“他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到时他就知道我这个父亲的苦心了!而且你以为现在那位就放过我们了吗?看看那两个御史查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有所指,我们再不动起来,只怕就是坐以待毙了!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下场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英王不愧是跟两任皇帝斗了一辈子的人,对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有着深刻而清醒的体会,政治敏感度也比那些地方官员不知敏锐多少倍,早就嗅出了这次核查中不一样的味道了。
“好吧,那我去准备。”李先生见英王是劝不回来了,形势也确实是逼人,也就点点头,认命地转身就要离开书房,待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头来对英王说:“王爷,此事必须小心再小心,一旦泄露出去,咱们就全都万劫不复了,所以,还请王爷不要再与他人提起!”见英王对自己慎重地点了头,这才急匆匆地走了,高瘦的背影很快就融在黑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