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那个李先生,赵扬状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是李先生,让您看笑话了!”
“这是什么话?!老弟现在的地位身份是天下的读书人都盼之不来的,多少人考了一辈子,别说摸着了,看都看不见的!”
赵扬勾勾嘴角扯出个笑容,略显局促的四处环顾了一下,“咳,不说这个了!先生今天事务不忙,怎么转到这儿来了?”
“我今天沐休,本来是到客栈去看你的,你身边的那个老管事的说你出来大半天了,我估摸着你就来这儿了,瞧,让我猜对了不是!”
赵扬心中冷笑,“猜”对了?自己一出客栈就知道有“尾巴”,如果客栈附近没他们的眼线的话,这么大的中都城能碰上的几率太低了,他居然一猜一准,还就找的准准的,快赶上神仙了,不去算命糟蹋了这份“猜”!心里想着,嘴上也没停,“真是的,劳先生挂心了!”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老哥!”
“这怎么成,您是前辈。”
“那你是看不起我!”
“不不不,那小子就斗胆叫您一声老哥。”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在言语上套着近乎,不觉天气将午了,李先生拉着赵扬的手说:“老弟,走,今天我请客,贺你高中之喜,咱们不醉不归!”说完就拉着他下了茶楼,在街上拐了两拐,进了路边的一家酒楼,赵扬抬头看了看招牌——悦宾楼,心里暗暗记下,恐怕这间酒楼也不简单。
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上来,“二位客官来了,您是坐散座呢?还是要楼上的雅间?”李先生四下看了看,“要个雅间吧,找个安静的。”
“好嘞,您楼上请!楼上两位啊——!”小二一声吆喝,二楼马上有伙计下来迎接,“您二位这边请!”赵扬跟着伙计和李先生走进了一个靠窗把边的雅间,屋里摆了一张八仙桌,围着桌子放了四把椅子,墙上挂着大家的字画,门后的角落里摆了一个八角形的花架,架上一盆墨兰含苞半放,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嗯,果然雅致!”赵扬抚手称赞着。两个人落了座,小二递上了羊皮的卖执箸,李先生的手指随意指了几下,“这几个快些上,剩下的你们看着搭配吧!把二十年陈的女儿红先拿一坛上来!”一番举动做派潇洒大气,完全没有居人门下者的拘谨小心,反倒是有些上位者的气势,而且先不论这酒楼雅间的菜色价值几何,就是一坛二十年的陈酿,大概就值得上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吏能负担得起的,更何况一个门客?赵扬心里有了底,“让老哥破费了!”
“这算什么,为老弟高兴嘛!”李先生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不一会儿的工夫,酒菜就摆了满满一桌子,两个人一边小酌着,一边聊着闲话,赵扬尽量把话题往各地的风土上拉,而李先生则不动声色地打听着当日殿试的事。被狠狠灌了几杯之后,赵扬眼睛略有些惺忪了,拉着李先生的手叹着气:“老哥啊,兄弟我是流年不利啊,好好的状元就这么飞了,我不甘心,我不服气!”
“你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圣命难违啊!”
“老哥,我窝得慌,我赵扬不敢说有经天纬地之才,但自认才学能力不差,原也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志气,若是中了状元,我定然请命外放,哪怕是到一个山野小县,我也有信心做好一方父母官,可现在状元变成了探花,我就只能进翰林院做一个编修,而且圣心已失,恐怕兄弟此生空有报国之志,没有施展的机会了!”说完,赵扬重重地叹了口气,红着眼睛又灌了一杯酒。
李先生提起酒壶又给他把酒倒满,“老弟啊,说一千道一万,你在娶妻这件事上也确实不谨慎,弟妹的身份……”说到这儿,他停住了话头,给赵扬夹了一筷子菜,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赵扬摇了摇头说:“我不后悔娶林氏,就是能重来一回,我还会娶她,她就是我的命!老哥,当初在青山镇你也是看到了的,这么多年是她一直陪着我,论才学、论贤淑、论体贴,她不输那些大家闺秀,差的不过是身份,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当今皇上的生母,当年也不过是宫中织染局一名绣娘,也算是是奴婢出身,当今的皇后也是从宫女晋上来的,凭什么……”他打住话头,狠狠地又把眼前的酒杯喝干了。
李先生看着赵扬在那儿难过憋闷,自己不紧不慢地品着杯子里的酒,“那你也是太着急了,弟妹年纪还小,你大可以等到今科过后,外放的任上再操办嘛,那时天高皇帝远,谁会管你娶的什么人!”
“这也是逼得,您不知道,我在家中是庶长子,很不得嫡母的待见,为此家父一直把我寄养在外,父亲去世后,家里更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小弟才常年在外四处云游,当时嫡母传了消息来,说已经给我挑了个大家姑娘,让我回家成亲,天知道她要塞个什么样的人给我,搞不好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所以我就抢着先跟林氏成了亲,在官府登记备了案,这才躲过嫡母的安排。”
“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真是难为老弟了!”李先生拉着赵扬的胳膊,假意安抚着,“可事已至此了,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您也说了,事已至此,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等着吏部的消息呗!也就是翰林院里一个编修,我抗旨拒婚,驳了皇上的面子,可我不后悔,我不能为了前途,让糟糠之妻下堂,那我成什么人了!可是只要当今圣上还在,我就再没有出头的希望了,能混个活着就不错了。”赵扬垂头丧气地说。
李先生沉吟片刻,捻着一缕胡子说:“老弟先别泻气,我家郑大人与吏部侍郎相熟,我回去拜托他帮你打听打听,我跟吏部的几个笔帖式也能攀个同乡的交情,没准儿这事就有转机。”
赵扬闻言,紧紧抓住他的手,一脸的期待,“老哥,那真就拜托你了!不瞒你说,家父去世之前给我偷偷留下了几千两银子,如果要疏通关节,您尽管开口,小弟只求离京外放,不拘什么官职,我真怕留在中都,伴君如伴虎,不知道哪天就掉了脑袋啊!”赵扬当场掏出了五百两银票为疏通之用,不顾李先生的坚辞,硬是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有了李先生给的“希望”,赵扬的情绪也高昂了些,两个人这顿午饭一直吃到红日西斜,最后又是李先生把步履蹒跚的他送回了客栈。赵扬斜靠在床上,眯着眼睛看着李先生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鱼开始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