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皱了皱眉头,“陈御史,你有何事不能等朕点完今科状元再奏?!”陈御史不慌不忙地说:“启奏皇上,臣所奏之事正与今科有关!”
“哦?何事奏来。”
“臣参奏今科进士冀州赵扬,无视礼法,不遵规制!”
“他干了什么事?这么严重!”
“赵扬没有父母之命,不经媒妁之言,与其侍女私相婚配,使一婢子忝居正室主母之位,在冀州闹得沸沸扬扬,如此之人如果能点为状元,那天下效仿,礼制何存?望圣上三思!”
“赵扬,可有此事?”
“回皇上,确有此事!但臣之贱内自幼跟随臣之左右,识文断字、明理贤淑,与大家闺秀不遑多让,且她并非贱籍,乃是良民,与臣相知多年,婚配之事也是经嫡母同意的,绝非御史大人所言的私相授受!”赵扬虽然知道这位大人定是安排好的,但他就是听不得有人说柳叶的不是,所以抗辩时大大夸了她一通,心里才舒服些。
皇上做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要说赵扬这件事说小是真的很小,就是个人的家事,但要说大,那可是于礼不合、蔑视圣人教化的大事,“赵扬,今日殿试你颇合朕心,但状元夫人绝不能是如此出身,想必她必然明白,你如果写下休书一封,朕不仅点你为今科状元,还将一位公主许配于你。”大殿上的人都听傻了,状元加驸马,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御膳啊!
赵扬憋得满脸通红,“咕咚”跪在大殿上,以额触地,“皇上的好意,臣万死难辞,但臣与贱内多年共经风雨,乃是患难夫妻,岂有为求荣华让糟糠之妻下堂的道理?!臣如果这么做了,那有何面目面对天下悠悠众口!”此言一出,大殿上鸦雀无声,这是明明白白地抗旨啊!不过赵扬说得也对,他今天要是当场休妻,也许状元和驸马是落上了,但名声可就臭了,本来就是不遵礼法,再加一个贪图富贵,不说后人怎么看他,今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所以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扛住了,至少还有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皇上阴沉着脸,盯着跪在地上的赵扬,半晌,“你想好了就起来吧!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时,陈御史也跪下了,几乎是老泪纵横,“皇上三思啊!此事不慎,礼崩乐坏啊!”赵扬跪在地上不说话,用余光瞥了陈御史一眼,心里暗挑大指,这戏演得没挑了!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你们都起来吧,朕有分寸!”两个人站起来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朕点徽州孙吉为今科头名状元,江南道刘元为榜眼,冀州赵扬为探花,其余人赐一甲进士出身!”
“谢皇上!”十个人山呼万岁,叩头谢恩。
“你们回去静待吏部的分配吧!退朝!”皇上一摆龙袍的袖子,施施然地下殿回**去了。满朝文武都对着新科状元拱手道喜,进士之间也互相恭喜着,但赵扬身边却没什么人,大家都对他若即若离的,君心难测,谁知他今日抗旨拒婚是不是让皇上记恨了?先离远点儿没错。
赵扬随着朝臣们一起慢慢走出皇城,对比他人的喜上眉梢,他的身影显然有些落寞,但他却感到背后有几道目光热辣辣的落在自己身上,脸上虽然是失落,但心里却在微笑着思量:诱饵已经撒出去了,鱼儿何时上钩呢?
赵扬回到客栈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一连两日不见访客,管伯说他是身体稍有不适,但大家都认为他是因错失状元而懊悔呢!直到第三天,他才从房间出来,胡子拉茬,满面憔悴,脸上也显得清瘦了不少,大家更是相信自己的推测,殿试的事早已经传遍京城了,有人说他傻的,有人称赞他有情义的,还有幸灾乐祸的,那些当父母都教育自己读书的孩子,无论干什么都得合礼数讲身份,要婚嫁的更是把亲家里里外外掂量几遍,要不……赵扬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赵扬虽然走出了房间,但是并没有修整仪容,就带着这么一身的憔悴出了客栈的大门,顺着街巷走到了南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边上,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楼,在二楼靠窗边角落的地方捡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壶清茶。不多时,街上传来了阵阵嘈杂的人声和鸣锣开道的声音,今天是新科状元夸官游街的最后一天,从窗口望下去刚好能够看到,新科状元身穿红袍,头插金花,十字披红,骑在骏马之上,满面春风地向道路两侧拱手致意,茶楼上也是议论纷纷,“哎,知道吗?这位的状元那是捡的!”
“谁不知道哇!要不是那个赵扬猪油蒙了心,非得娶个丫头,哪轮得着他呀!”
“那赵扬是不是脑子坏了,那个丫头有什么好的?愣是给个公主都不换!”
“要我说这就是命,这位命中注定就是状元,赵扬就是没这事,他也得惹出别的事来,他没这个命!”
“不过这赵扬胆儿够肥的,金殿抗命啊!他就不怕给拉出去砍了?”
“要不说他糊涂呢,为个丫头把命搭上,那就是个再会侍候的也不值!”
……
在茶客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游街的队伍渐渐远去了,赵扬窝在角落里,一脸的苦涩落寞,心里也同样不好受,不是为了这个状元,是这件事真的把柳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现在在别院的日子还算平静,将来到了永州呢?再将来呢?不能让她成了一辈子的话柄啊!赵扬琢磨着等事情了了,他得筹划着给柳叶消弭影响,不过这事一时半会是轮不上了,喝了一口茶,又想了想新科的状元孙吉,他也是怪倒霉的,能考进一甲进士的才学都是没得说的,而且差异也不是很大,点状元这件事本来凭得就是皇上一个人的好恶,是有运气的成分的,但被自己这件事情一闹,他这个状元成了捡来的了,他的才华完全被掩盖了,这种名声也不怎么好,而且影响也是会持续很久的,于他的仕途也是有碍的。
他正捏着茶杯想着心事,只觉身边脚步声近,转眼对面的座位上多了个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老弟,有心事吧?”
赵扬心里笑了:今天运气不错,刚下了钩,就有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