踯躅于灯火辉煌的街头,杰森迷失了方向。在凡人统治区生活了多年,他依然像个异乡的旅客,除了吉米和大卫,他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他忘不了大卫漠然离去的决绝背影,那双喷火的眼睛和伤心欲绝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定格成一副无法擦除的画面。自责、悔恨、无所适从,他只想用酒精麻醉自己。
杰森喝了几罐啤酒,像个流浪汉似的躺在公共长椅上。此时皓月当空,夜风如水,远远的街灯斑驳成五颜六色的光雾,勾勒出都市的繁华与落寞。这样的景象吉米永远也看不到了,失踪的玛格丽特究竟身在何方?他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真希望他们不曾去过那个小岛,真希望一切回到原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他正要喝掉另一罐啤酒的时候,雨熙出现在了他面前。她不想看到他借酒消愁。他觉得很奇怪,他们总是在不同的场合巧遇。她在跟踪他吗?还是他过于敏感多疑?
“吉米的死是意外,参加游泳耐力赛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为什么要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雨熙不希望杰森颓废下去。
“他本来打算大学毕业后再参加比赛,是我说跟他说追求梦想并不影响学业,是我说服他参加这次比赛的。”杰森内疚地说。
“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意外。”
雨熙的话音刚落,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不由分说地带走了杰森,雨熙怔怔地留在原地,不明白杰森和大卫跟警察的冲突还要延续多久。几次激烈的口角,几次不算严重的肢体碰撞,应该拘留几天就没事了吧。
没有了玛格丽特的笑影,家里的气氛冷冰冰的。厨房没了烟火气息,地板上蒙上了灰尘,连墙上的壁纸都变得暗淡许多。大卫吞咽着冷面包,回忆着妻子的温存,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她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他后悔自己不曾好好珍惜她,一再忽略她的付出,她是在用出走惩罚他吗?如果是的话,他还是感到很欣慰的,只要她一切安好。可是他头脑里总是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玛格丽特出事了,她现在身陷险境、孤立无援。
地板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他多希望是玛格丽特,但脚步声听起来十分沉闷笨重,应该是好几个男人发出的。接着几名身材魁梧的警察铐住了他,他一再追问是不是抓错人了,没有人愿意回答他。
杰森和大卫被关到了同一个房间,可那里并不是警局。两个人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大卫猜测他们有可能被假冒的警察绑架了。杰森想是不是有人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卡尔上校的到来让他们颇感意外。
“你是想约我到这里钓鱼?”杰森不无讥讽地说。
“吉米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我妻子是不是被你绑架了?”大卫气恼地问。
“对于你们的遭遇我深感遗憾。不过这并不代表你们可以随意污蔑别人。今天我把你们请来是想给你们普及一下最基本的历史知识。”卡尔上校坐在椅子上,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
“我们又不是文盲?”杰森没心思听他讲课。
“凡人和进化人的斗争可以追溯到两个世纪以前,那时进化人凭借优秀的血统和基因,统治了整个世界。他们为所欲为,对凡人********,导致大部分凡人英年早逝,活下来的人沦为为进化人工作的机器。但是凡人一直没有放弃抗争,终于等到时机成熟了,他们拿起武器捍卫自己的生存权利,抢占了进化人的船只,漂洋过海脱离了进化人的统治,在一片不毛之地兴建自己的文明,而后繁衍生息,构建了另一级世界。”卡尔上校简单地描述了那段历史。
“我一向不学无术,但是对这段历史也略有了解。你把我们俩请到这里不是为了给我们恶补历史知识吧。”大卫希望卡尔上校早点切入正题。
“凡人和进化人征战不休,随着凡人和进化人的矛盾日益升级,凡人统治区对进化人的仇视与日俱增。现在不少进化人被投入了监狱,还有一些进化人被用来泄愤。民众的情绪需要安抚。”卡尔上校摆弄着手指说。
“你想拿我们两个泄愤?这太荒谬了,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凡人的事。”杰森气愤不已。
从自由人沦为阶下囚,对两个年轻人来说简直难以接受。简单地吃了几片面包之后,两个长相粗野的人强行给他们理发和修面。大卫以为他们要给自己剃光头,跟他们撕扯了好久。最后他被绑在椅子上,忍受着剪刀和剃刀。杰森倒不是很吝惜他的头发,那两个看似业余的理发师理起头发来却毫不含糊,短短一刻钟时间,杰森就变得清爽很多。
沐浴之后,两个人换上了崭新的服装。理发师不允许他们将标签摘掉。大卫一身得体的藏青色西装,面料和剪裁都十分考究,显得优雅贵气。站在镜子面前,大卫简直快认不出自己来了,但领带仍让他感到不舒服,他一直搞不懂人们为什么把这种束缚脖子的装饰当成时尚和庄重的标志。杰森一袭炫白的西装,与他英俊的外貌和儒雅的气质非常搭调,在镁光灯的照射下,更形成了一种夺人眼球的效果。卡尔上校究竟想干什么,让他们成为服装品牌的代言人吗?他们还必须带上镶钻的名表,穿上质地上层的皮鞋。看来手表商和皮鞋厂家也想从这次活动中分一杯羹。
次日上午,杰森和大卫锦衣华服地被关在玻璃柜里公开展览。展厅里人头攒动,不时有人隔着玻璃朝他们挥拳头。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居然开枪朝他们射击,隔着防弹玻璃,每一枪都对准了他们的要害部位。枪声把大卫刺激得蹲下身去,他双手抱头捂住耳朵,嘴里不停地喊着“停下来”。但是壮汉偏偏要炫耀自己的枪法,又朝他连开数枪。杰森毫不理会那套恶作剧,壮汉对准他的眉心开枪的时候,他只动了动眉毛。枪口对准他的心脏时,他一动不动。子弹伤不到他,这样的泄愤方式不会伤他分毫。
“我儿子死在战场上,是进化人杀了他。”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走到展柜面前,“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他哆哆嗦嗦地挥起斧子想要劈裂玻璃柜,可是任他怎么砍怎么劈,玻璃上连划痕都没留下。他无法手刃进化人,只好拎起斧子悻悻离去。
那些打扮入时的名媛和贵公子们对贫民那些呼天抢地的做法十分反感,他们研究起进化人的穿衣品味和名鞋名表来。
“进化人长得很英俊呢。”一名淑女盯着杰森看了好久。
“旁边的那位看不出来是进化人啊。”淑女的弟弟扫视着大卫。
“玻璃柜不是贴着说明么,上面写着他已经被基因改造成凡人了。我们的科技真是了不起呢。”淑女自豪地说。
雨熙也进入了展厅,从电视上看到新闻后她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隔着透明的玻璃柜,她看到了杰森木然的表情,她读懂了他的失落,他像一款被任意展示的商品,又像是任人发泄的战俘。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朋友意外死亡,自己沦为囚徒。一层薄薄的玻璃,隔成了两个世界:凡人的和进化人的。她不知道自己和这个玻璃后面的人是否还有可能。她喜欢过他,可是天意总不遂人愿。外婆不会同意她去探视一个连最基本的自由都被剥夺了的进化人的。
手机铃响了。是查尔斯州长打来的。杰森不知怎样向父亲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父亲一再跟他大谈特谈一场精彩的足球比赛,他心不在焉地应和着,良久才说自己成了凡人的俘虏。
“我早就知道了。我会跟他们谈判的。”父亲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但你也别对谈判结果抱太大希望。我不会为了你一个人牺牲整个进化人世界的利益。”
对于这个结果杰森早有预料,但是亲口听到父亲那样说他还是感到有些心酸。在进化人统治区他格格不入,所以他才选择长期在凡人统治区定居,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凡人统治区当成自己的故乡,可是到头来他终归是个异乡人。
大卫不断敲打着玻璃,回应着凡人的口水和各种侮辱性动作。杰森始终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他们没有权利这样对带我们,我要请律师。”天真的大卫一心想着维权。
“律师不会受理的。”杰森叹气说。
“既然他们不容我们,为什么不把我们遣送回进化人统治区?”大卫问。
“他们憎恨我们,不会送我们回去的。”杰森说,“也许吉米的死和玛格丽特的失踪跟凡人有关,卡尔上校不是说凡人和进化人的矛盾在激化。”
“我觉得罪魁祸首就是卡尔上校。”大卫回忆起妻子失踪前的种种异常。
这时那个持斧的老汉拿了一把更锋利的大斧朝着玻璃柜猛砸起来。保安及时制止了他的过激行为,但更多仇视进化人的凡人开始尝试用各种方式砸碎玻璃柜,展览大厅陷入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