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神像的碎片流血了,船老大、渔民和那些土改工作人员都目瞪口呆,只有醉醺醺的胡红星还在叫嚣,“什么流血了,小李,小王,小赵,你们怎么和这些落后的群众一样啊。这不是血,这是做神像的人故弄玄虚,装在里面的红药水。”
众人在煤油灯下仔细看了看,这不可能是装在神像里的红药水,因为小小的神像根本就容不下这么多红药水,而且这红色的液体还散发出一股血腥味,分明就是鲜血。鲜血越流越多,流到了众人的脚下,众人慌忙向后退去。
“******,还敢吓唬人!”胡红星见到这满地的鲜血也有些害怕,人与人害怕的表现不同,有人害怕了就哭哭啼啼,有人害怕了就变成哑巴一声不吱,而胡红星与他们都不同,胡红星害怕了,就用强横的表现来掩饰内心的惊怯。他抬起脚朝关公神像的碎片狠狠踩去,“你这资产阶级的牛鬼蛇神,我叫你吓唬人,你还敢不敢吓唬人!”
胡红星越踩,碎片流出的血越多,最后整个船舱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晃得人们都站不稳,随着船舱的摇晃,左右翻滚,滚来滚去,手里的煤油灯也都掉在地上熄灭了。船摇晃得越来越剧烈,伴随着摇晃还有轰隆隆的响声,那感觉就像船被鱼雷击中了似的。
在天塌地陷的摇晃中,船老大恍恍惚惚看见胡红星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赤面长须,横眉怒目,穿着古代的金盔金甲,手里提着一把青龙偃月刀,大刀举起,刀锋闪电一般劈向了胡红星,船老大眼前突然一黑,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船老大睁开眼睛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周围都是一些陌生人。一个小护士过来和船老大说了几句话,船老大得知自己正躺在大德市的医院里。大德市距离宁城市有几百里的路程,自己怎么会到这里呢?
护士说他是趴在一块木板上漂在海里,漂到了大德海域,碰巧被出海打渔的大德渔民发现了,当时船老大已经昏迷不醒,渔民救起他就送到了大德市里的医院来。船老大觉得很诡异,他又问护士,有没有其他人和他一起漂在海上?护士摇了摇头,说只有他一个人。他又问有没有在海里发现遇难人员?护士还是摇着头,暂时没有发现。
船老大在大德市休养了一段时间,回到了宁城市。军委会的人告诉他,当天晚上渔船失踪了,除了船老大,其余十几个人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船老大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对军委会的人说了一遍,刚开始军委会的人觉得船老大是在编故事,但是看船老大信誓旦旦的模样,不像是说谎,而且船老大的精神面貌也很正常。关老爷显灵,这个说法太荒诞了,无论如何军委会的人是接受不了的。
后来经过分析,军委会的人得出了结论,那天晚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关老爷显灵,而是渔船遭到了国民党潜艇的袭击。有人提出疑问了,国民党有潜艇吗?军委会的人想了想,说应该有吧,就算是没有,他们也很有可能是,乘坐美帝国主义的潜艇发动了这次袭击。胡红星等人失踪了,可能是被国民党反动派抓到潜艇里带走了。
船老大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听着军委会的人一通天南海北的分析,又是国民党反动派,又是美帝国主义的,唬得船老大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军委会的人告诉船老大,这件事事关重大,一定不要胡说八道,烂在肚子里,说出去了,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都要你一个人负责!
船老大连连点头,腿都有些软了,回到家里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的真相,有人问他就说是在海上遭遇了风浪,船沉了,胡红星他们遇难了。船老大平平安安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到了特殊时期时期,几千年的陈年往事都要挖出来批斗,船老大自然是不能幸免于难。
红卫兵拖着船老大到街上游斗,说他是国民党特务,当年用炸弹炸沉了渔船,害死了胡红星等十几个革命同志和无辜群众。红卫兵每天逼迫船老大承认这些罪状,不承认就是一顿毒打,各种酷刑伺候着。船老大已经六十多岁了,经不起折腾,绝望了,趁看管他的红卫兵不注意,解下裤腰带悬梁自尽了。临死前几天,船老大对儿子说了,我多活了十几年,早就够本了。
在客船上,众人听完了老汉讲述的故事,议论纷纷,有人质疑老汉讲的故事是真是假。老汉脸红脖子粗,叫道:“我说的都是真事,那船老大有一个孙子现在还在宁城,不信你们去找船老大的孙子问一问,这件事,宁城上了岁数的人都听说过。”
秦二狗看了看萧焕辰,说:“老萧,这事你信吗?”
萧焕辰犹豫了一会儿,说:“鬼神之事嘛,这个......这个......”
萧焕辰正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客船突然咕咚一声,剧烈震颤一下。乘客们万分惊恐,有人脱口喊了起来:“关老爷显灵啦!”这么一喊,乘客们更加慌乱了,孩子哭闹着直往妈妈怀里拱,有的胆小的还要往椅子底下钻。萧焕辰和秦二狗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刚说完关老爷,关老爷就显灵了,这也太邪乎了吧?
乘客们越来越慌乱,有几个人甚至要跳海逃生,搞得人心惶惶。这时,船长跑了进来,说道:“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刚才有一个海猪撞了一下船,没事的,海猪已经跑了,船还在正常行驶,没有受到破坏性损伤,仪表显示一切正常。请大家安静一下,坐回到座位上,刚才让大家受惊吓了,对不住大家了,对不住了啊。”
船还在平稳地行驶,没有再发生震颤,乘客们悬着的一颗心放松了一些。萧焕辰和秦二狗向窗外望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胖乎乎圆脑袋的东西窜了出来,这家伙浑身呈青灰色,像鱼一样长着鳍和尾巴,一闪而过,钻进海里不见了。
秦二狗说:“那玩意儿就是海猪吧?”
萧焕辰皱了皱眉头,说:“刚出海还没到东华岛就遭遇这么一件怪事,看来这次在东华岛我们要做好迎接困难挑战的准备啊。”
秦二狗笑了,说:“老萧,你这当了老师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啊,文绉绉的,还他妈一套一套的,什么困难挑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也难不住咱们。”
萧焕辰和秦二狗下船登上了东华岛,一眼望去,岛上到处都是高山,山上草木繁茂,郁郁葱葱,这里的自然环境保持得相当好。码头边上有一家饭店,挂着“东华渔家”的牌子,里面传出了炒菜的声音和海鲜的香味。秦二狗皱着鼻子闻了闻,摸了摸肚子,说:“老萧,我饿了,咱们去那吃点饭吧。”
秦二狗把这次东华岛之行当成了旅游,进了饭店点了一堆海鲜,这里的海鲜是绝对鲜美,都是渔船刚刚打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生猛十足。萧焕辰觉得秦二狗点的东西有些多,随随便便吃顿饭,填饱肚子就行了。
秦二狗说:“老萧,人生得意须尽欢啊,这东华岛我们一辈子能来几次,刚才折腾得筋疲力竭的,现在就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工作、娱乐两不耽误。”
秦二狗和萧焕辰吃着爆炒海鲜,喝着冰镇啤酒,连呼过瘾。这爆炒海鲜又辣又咸又甜,受用的刺激性味道都占全了,用来下酒正合适。秦二狗和萧焕辰一瓶接着一瓶往下喝,很快就喝了多半箱啤酒。秦二狗喝得浑身胀热,脱掉了衣服,赤着上身,嘴里叼着烟,一副流氓的架势。
“老萧,这地方不错啊,山清水秀的,等以后咱们有了钱,就在这盖栋别墅,夏天到这来避暑,开个游艇出海钓鱼,多有意思啊。”秦二狗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撅着嘴巴吐了一个烟圈。
萧焕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说:“二狗,你别老做梦了,还盖别墅、买游艇呢,你能买个经济房骑个自行车就不错了。”
“老萧,你......”秦二狗刚要叫嚷,看了看身边的人,捂着嘴巴压低了声音,说:“老萧,咱们把这八卦盘凑齐了,卖个几千万,盖别墅、买游艇就不是梦了。”
萧焕辰扒开一个螃蟹,嘁哧咔擦吃了起来,“二狗,别想的太多了,路是一步一步走的,饭是一口一口吃的,这酒也是一杯一杯喝的,来,再干一个,没酒啦?再来四瓶!”
萧焕辰和秦二狗喝得天昏地暗,秦二狗抽着烟直摆手,“不行了,不行了,老萧,你让我喘一喘。”
满桌子杯盘狼藉,萧焕辰和秦二狗坐在那里吃也吃不下,喝也喝不下,整个人处于饱和的状态。突然,饭店外面响起一阵吵闹声,秦二狗扭头一看,两伙人在海边拿着棍棒打成一团了,一边打着,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秦二狗笑了,说:“好啊,这喝酒喝累了,外面还有表演节目的,活跃气氛啊。打得好,打死他兔崽子!”
秦二狗在叫好喝彩,饭店的老板走了过来,说:“这哥们儿,别喊了,别喊了,外面那都是一些亡命徒,咱们可招惹不起啊。”
秦二狗醉醺醺地看着老板,说:“他们不是在演戏,不是你花钱雇来的?”
“哎呦我的妈呀,我躲他们都躲不及,还花钱雇他们来,他们都是亡命徒,打死人都是经常事。”
萧焕辰向外望了一眼,那群人果然是真刀真枪往死里打,萧焕辰问道:“老板,他们是岛上的居民?”
老板小声说着:“他们哪里是岛上的居民,他们都是海盗,三天两头就到这岛上闹事。”
“海盗!?”萧焕辰和秦二狗都目瞪口呆,老板给他们解释了一下,这沿海一带的海产品资源蕴藏着巨大的利益,有些地痞流氓受雇于渔船主,为了争夺利益经常大打出手。在海上空间狭小施展不开,有时候两伙流氓就会约定在偏僻的东华岛决斗,搞得岛上的居民提心吊胆,政府正准备在东华岛加强警力,严厉打击这些流氓。
秦二狗最爱看热闹了,尤其是这种血肉横飞的打架场面。经过十几分钟的激战,有一伙流氓抵挡不住了,向船上败退,他们转过了一个弯,秦二狗的视线被遮挡住了,看不见了。秦二狗起身要出去,萧焕辰拉着他,说:“二狗,你干什么?”
秦二狗说:“我出去看热闹啊,这真刀真枪的场面,难得一见啊。”秦二狗不顾萧焕辰的阻拦冲了出去,秦二狗刚冲出饭店,两个拿着砍刀的流氓就回身看见了他。
“这还有一个,砍他,砍他!”秦二狗醉醺醺的一副流氓样,两个拿刀的流氓把他当成了敌对方,举着刀就奔他冲过来了。秦二狗看着明晃晃的大砍刀,吓得醒酒了,撒腿就跑。他越跑身后的两个流氓越是穷追不舍,秦二狗一溜烟跑向了山林里。
流氓拿着刀追砍秦二狗,萧焕辰急得满头大汗,不出手不仗义,出手吧,萧焕辰手无寸铁也不是两个流氓的对手。萧焕辰跟着两个流氓跑了一会儿,灵机一动,叫嚷起来:“警察来啦,警察来啦!”
两个流氓一听有人叫喊警察来了,也顾不得是真是假,调头就往岸边跑。两个流氓被吓跑了,萧焕辰长舒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举目望去,秦二狗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