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昱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被,一会儿一个“阿嚏”,旁边端着姜糖水的秋实很有节奏的随着喷嚏声,抖啊抖,啊,抖啊抖,每每想上前喂白子昱喝姜糖水都毫无例外的被喷回来,小脸都皱起来了。
烟波躲在屏风边上,将自己隐蔽的很成功,偷眼看着青布幔下,拧着热毛巾的春华,调整炭火盆的冬雪,体贴给主人盖上被子的夏日,端着姜糖水举步维艰的秋实,躲在厚棉被里淡定从容却不可自抑颤抖着的白子昱,莫名的罪恶感自四海八荒涌来,心下忏悔,暗道,原来县令老爷中意的不是夏日啊,早知道让她们全部都到上房去好了,任老爷挑选中意的那一个。也能避免上述这种,因自己选人失误,县令老爷拒绝接受,竟然用往身上泼凉水这种传统狗血招数消除欲望,最后悲催的得了伤寒。
这样一位玉树临风、倜傥潇洒的佳公子,因自己的失误而轰然倒下,趴在床上颤抖又颤抖,烟波觉得自己良心不安,愧对了这县令老爷对自己的毫无缘由的宽容之量,收留之恩。
正于宋烟波暗自愧疚,自我批评之际……
“哑娘,伺候大人喝水”。烟波定睛,见秋实端着个瓷碗,那碗还冒着热气儿,看来是新换的。秋实却面色不怎么欢喜的站在离自己不远处。
烟波低头接过瓷碗,暗叹,唉,自己造的孽需得自己还,来到床前。余光瞟见白子昱“怨毒”的目光射向自己,心里一惊,可注目看去,却只见他俊眸紧闭躺在那里,身上的被子颤啊颤。
料定自己是看错了,那样优雅的男子怎能用怨毒二字来形容?那是罪过地。
坐到床沿上,附过身,将白子昱扶起,在其背后放个软枕,拽了拽被子只将白子昱的头放在被子外,然后,翘着兰花指,舀了一匙姜糖水,放在樱唇下,轻吐如兰之气,吹了吹,然后,轻轻将瓷匙置于白子昱唇边。
“阿嚏”。只听,春雷一声响,春雨落上头。
这春雷送来的春雨准确且节省的全部送给宋烟波这块大地。
烟波瘪了瘪嘴,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这都是应该的,谁让她做了孽呢,小小挫折尚可承受,最后自我安慰,幸好没有弄脏县令大人的被子,好不然洗衣房的大娘又该拆被、洗被、做被了,那是一项多磨繁琐劳累的工作呀,幸好,幸好。
烟波此时脸上还是那么公式化微笑,白子昱躺在床上,双眼微眯看着她。
“你是不想好好伺候大人吧,快起来,我来喂”。夏日看见烟波脸上身上溅了水渍,又想起烟波指使她到上房来,便觉她十分碍眼,高喝道。
烟波拭了拭脸上的水渍,刚要起身,便听见。
“咳咳,不用,你们先下去吧,留哑娘在这里侍候”。声音沙哑暗沉,听着却很性感,烟波觉得。
“可是大人,她笨手笨脚的又哑,奴婢怕她侍候不周”。
“无事,我得的风寒颇为严重,将病气过与你们就不好了,你们先下去候着吧,哑娘在这里就行。”声音沙哑暗沉,听着难听刺耳又讨人厌,烟波很肯定的认为。
夏日喜滋滋的领着春、秋、夏退出。
烟波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白子昱,一口气堵在胸口。
什么话?难道我就不怕病气传染?
白子昱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床边的宋烟波。
见白子昱眼神转向她,烟波的表情卡了卡,最后,还是十分专业的露出友好的微笑。
“大人,大夫来了”。两个小厮,带着一位白发长须的老医者走了进来。医者褶皱干瘦的手搭于白子昱的脉上,花白的眉毛微蹙,神情严肃。宋烟波看在眼里,觉得这位长得好像传说中的神仙爷爷啊。
搭完脉,思忖片刻后,神仙爷爷道:“大人,春季万物生发乃阳气渐生,阴寒未退之时,人与天地相应,此时人体阳气也应顺应自然,向上向外疏发。应避免耗伤与阻碍阳气的情况发生。且阳气外泄之时,人体对风寒之邪抵抗减弱。正值此时,大人你却是沾染了过多寒气,才致使邪寒入体引发风寒,且病情颇为严重。不过,不用担心。老夫这里给您开副药方,坚持服用,每日三次,三日见效,十日便可痊愈。”
“多谢”。白子昱无力的道。
老医者在屏风边的桌子上开了药方,道:“大人还需谨慎保暖,这里还有老夫的一些建议,望大人采纳。”说着将两张纸递与站在他身边的烟波。
烟波接过纸张,瞟了两眼,第一张是药方不错,第二张却是,“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寿。若念真正无可思者,则大佳,长生也,然而万无。强抑郁闭之,难持易失,使人漏精尿浊,以致鬼交之病,损一而当百也,顺之则安”。
烟波此时若口中含水,她确定,她一定会喷到三丈开外。
这县令大人竟是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的大好青年。
烟波将那张药方递给一旁的仆役。
然后强憋着笑走到床前,手攥着那张纸,举棋不定,要不要把这纸递给白子昱。
白子昱此时头晕脑胀正是难受至极,看烟波递过来一张纸,知那定是老医者的那些建议。
自然地从烟波手中拿过纸张,睁着较为模糊的双眼。几乎是立刻,俊俏的脸颊便升起了红霞。
烟波佯装没有看见过上面的内容,淡定的立在床头,目不斜视。白子昱斜了一眼烟波,自觉无甚力气。干脆将纸一团,扯过被子,睡下了。
烟波连忙体贴的俯身帮忙将被子盖严,看白子昱似是睡着了,便转身要回耳房,怎知……
“拿水来”烟波颇为无奈。
急忙的脚步声,咚咚咚
“水太凉,本官要的是热水”
咚咚咚
“太热了,热”
咚咚咚
“冷,太冷了”
咚咚咚
……
这生病的孩子太闹腾了,谁能想象,平日那样俊美潇洒的人,生了病后是这摸样。
忙碌中的宋烟波,不经意间想起了她的母亲。现在,那个时空的母亲是应该还不知道她失踪了吧,如果知道了,母亲不知会急成什么样。虽然,母亲的脾气不怎么好,对她要求苛刻,经常斥责她,不会学别人家的母亲那样对孩子温声细语,可烟波知道,在她感冒生病时母亲会细心体贴的整夜的照顾她。叮嘱她吃药,不厌其烦的熬姜汤给她喝,一直盯着她,让她蒙着被子发汗。虽然过程她有些无法接受,但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母亲对她真切的关心与爱护。
陌生的时空,陌生的人们,陌生的空气(虽然这空气比家里的新鲜),一切都是两个字——陌生。烟波只好将真实的自己放进那名叫伪装的壳子里,顺应着这里的规矩,规规矩矩的生活着。习惯着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一切。
烟波觉得她就像只无帆的小舟,随着这个时空的波浪,飘啊飘,飘啊飘,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药来了”。一个小厮捧着药碗进来,打断了宋烟波的愁绪。
烟波深吸一口气,接过药碗。
近几日,宋烟波的古代生活很不尽人意,不,应该说是很惨。
生了病的县令大人生活很欢乐,由于生病的缘故,一切政务都交由县丞大人打理,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养病,副业是折腾宋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