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灯光下，烟波身披一水蓝长袖褙子，趴在桌子上，不停挑动纤细如玉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拇指，尸、乇……食指，木、乚……中指，勹、仮……无名指，丁、倽……倶、犭、卜、氵、上、下、佳佁、艮佁、弁……”
微小的“咚咚……”声伴着闪跳的烛焰有节奏的响起，烟波凝神看着自己的手指，一遍遍的重复的白夫人教给她的指谱。不知为何，这从未接触过的琴艺，此时学来竟是得心应手，看似生涩难懂的指谱在白夫人讲解一遍的情况下，竟然通懂了，只觉这指谱字简而义尽，文约而音赅，十分浅显易懂，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自己对琴艺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是真的发自内心深处的喜爱。
但是……
大眼睛盯着桌案上的烛光，点漆般的眸中晶莹闪亮，墨黑的瞳孔中可看见那跳跃烛焰的倒影亦可见晶莹的碎影挤在眼角，缓缓闭上双眼，之后，便是一声幽幽长叹，看似是夫人心血来潮而为之，并无其他用意，可她却感觉，冥冥之中一种无形的力量已将自己和白子昱越拉越远，越拉越远，渐渐再也无法触及对方，也许就在某个转身的瞬间，相隔在他们中间的便是一世萧条……
猛的睁开双眼，细碎的晶莹早已盛满，自嘲苦笑，原来早已下定决心的自己，内心深处仍是摆脱不掉那天真的想法啊，这下可麻烦了。
随着烟波颤抖的微笑，眼中晶莹随即汇聚而下，顺着细白柔美的面颊滴滴滑落……
……
此后的日子里，烟波每日都勤奋努力的学习琴艺，可以说是，日出而坐，日落不息，琴艺更是突飞猛进，连白夫人都惊喜的赞扬她天资聪慧，一点就通，八九日的时间相当于旁人一年时间所学的水平，烟波也是暗暗得意，没想到自己竟是如此奇才，平日里怎么没发现呢。
“爱琴之人必得以琴为伴，方能有所大成，昔楚庄王有琴绕梁，司马相如有琴绿绮，蔡邕有琴焦尾，今日我便将这长清送与你，以你的资质，日后有它相伴，定会有所成就。”
宋烟波惊愕的睁大眼睛，看着白夫人悠然转身，从侍婢手中拿过一架瑶琴，缓缓向她走来，讷讷道：“夫，夫人，此物过于珍贵，恕妾不敢受。”
白夫人只是笑容和煦的看着她，然后将那琴放到她手边，轻声道：“且试上一试。”
见到这精美的瑶琴，烟波便不由自主的被它吸引住了，闻言，更是情不自禁的挑指轻弹，接着一连串清美的音符由琴弦上传出。
“看来，这长清甚是适合你呢，勿要推辞了，收下吧！”
烟波纤指轻抚琴弦，一时间胸中百感交杂。
……
“这衣服？”
“这是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给您明天穿的。”
明天？是了，明天就是白子昱迎亲的日子啊。那个自己竭力忘记的日子，费尽心思要逃避的日子，会让自己锥心刺骨的日子……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烟波手中拿着那新衣，愣愣出神。
久久久久。
烟波倏地起身，向门外走去。跨过门口后，停住脚步，冷冷向身后之人道：“不许跟着。”之后，提步，匆忙向外走去。快步走在月光溶溶的甬道上，呼呼风声从耳边吹过，烟波紧攥着拳头，脑中那根心一直紧绷着，直到站在静心堂书房前，看到那明亮的灯火，整个人才松懈下来。静静看着窗上那道身影，仿佛能够看到他皱眉，眨眼，浅笑……
烟波的嘴角渐渐荡起温柔的笑意，那个人的容颜在脑海里是如此清晰，往日的一幕幕此时正缓缓呈现在眼前：
初见时他用清朗的声音问她“你是何人？”……“原来你是赖定我们县衙啦！”
第一次给他擦背时，由于太紧张竟然把他的底裤当做净巾，被他发现了，他惊愕愤怒的瞪她。“噗嗤”想到此处烟波不由自出的嗤笑出声。
那次他欲火焚身的抱着她，而她却找个机会跑掉了，最后他不得以用冷水消除欲念，得了伤寒，在床上躺了数日。不过，他也变着法的折腾她了，也算是扯平了吧。
她自请为妾时，他错愕的表情，至今让她印象深刻。
被刘美静陷害脱险后，他极力抑制着惊喜，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噩梦惊醒后，他温柔的一遍遍抚着她的背，让她安心的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臂弯里，再不惧怕梦魇来扰
那令人迷醉的吻，那温柔的缱绻缠绵……
他说，她便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梦中仙子，当时他双眼晶亮晶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安抚的抱着她，浅浅的，柔柔的对她说“此生定不负你”……
烟波目光痴痴的，抬起手，缓缓的在空中轻描那熟悉至极的身影，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着那个动作，仿佛要坚持到天荒地老……
“咚、咚、咚”
“进来。”
一仆役推门而入，“禀大人，小人见宋姨娘在窗外站了许久，也不曾着小人禀报，只是直直站在窗前抬手画着什么，好像，好像魔怔了……”还没等他说完，一道白色身影便从他身旁急速而出，极快，极敏捷。待到他转回身时，见那白色身影已将窗前的娇小身影覆住了。
闻到熟悉的味道，烟波涣散的神智逐渐凝聚，抬起手缓缓抱住那人，就那样静静的，静静的抱着，似是要抱到海枯石烂。
不知过了多久，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凝视着这多日未见的人，看着看着竟发觉这人怎么变丑了？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了。
白子昱的人类生涯二十年，从未听到过有人用“丑”这个字来形容他，一时间有些充愣，缓过神后，冷声道：“你说我丑？”
烟波恨铁不成钢的狠狠闭上眼，心里暗骂：该死，这时刻竟然走嘴。
心思电转，手臂收紧，低头，将脸贴在白子昱的胸膛上，缓缓，柔柔，腻腻的道：“是瘦了，不是丑了，白子昱你瘦了，我心疼！”
声音柔软甜腻，就算是直呼他的名字，有些不妥，但白子昱也不跟她计较了，满脑子都是那句，我心疼，我心疼……回旋缠绕不去。低头轻嗅怀中芳香，乐了。
头顶的树叶在晚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清凉的月光透过繁密的枝叶给静心堂的院子打上了一片斑驳树影，树影婆娑，树下的两人静静听着彼此的心跳，不愿分开。
“白子昱”
“嗯？”
“佛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
“……”
“佛曰：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
“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你……”白子昱越听越心惊，面色紧绷的看着怀中人，心中阵阵揪痛。
“佛曰：刹那便是永恒。”烟波猛的抬头，打断了他的话，双臂从他身侧抽出，翘脚，扣住他的脖颈，使得他低下头，小嘴微张叼住他的嘴唇，急切的亲吻，没有技巧可言，只是胡乱的吻着，带着心里喷薄而出的感情，狠狠吸允。
脚下向后挪动，那是书房的位置，她记得白子昱的书房里有一张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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