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和周瑜听了颇感意外地点了点头。
凉州的一草一木,对于他二人来说很遥远,很陌生,但羌胡的连年作乱还是尽人皆知的。
孙策笑着,仰头干了一杯酒。
“哈哈,未曾想到我爹居然还干过这么不怜香惜玉的事儿?”
尹天香听过甘宁的介绍后,目光就一直没从孙策身上离开过。
被美女驻目盯瞧对于孙伯符而言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这一次他分不清对方到底是倾慕还是嫉恨。因为对方没有少女特有的红脸娇羞和躲闪,也没有丝毫厌恶和怨气。
“我想,当时若换做是你,也一样会毫不留情的……”
孙策本就被尹天香盯得浑身不自在,而听了这话,不禁更怔了一下。
“你们父子,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角儿。”
蒋钦等人还以为尹天香也是醉于孙策潇洒的英姿,不想其竟语出这样一番话来。
甘宁忙笑着说:“她病还没好,喜欢胡言乱语,二位别介意。”
“姑娘的话,似有憎其人者,恶其余胥的意思啊......”
一旁的周瑜说道。
毕竟孙策什么都没做过。
“呵呵,我的脑子,还不至于浑到那个地步,况且我的话,也不是贬你,看你们怎么理解呗!慈不掌兵,善不掌财,该狠时就得狠。”
天香依旧悠然地微笑着。
“哈哈哈,好,在下受教了,我替我爹陪不是了。”
孙策强装笑容又干了一杯。
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女的敢在酒桌上这样说话。可是甘宁在座,孙策也不好说什么。
而甘兴霸就像观评书一样,若无其事地吃着、喝着、听着。
微妙的气氛只得被强行消化。
“如此美貌仙女,配上伶牙俐齿,确是人间一道独有风景啊!”
周瑜举杯称赞道。
“姑娘目光如炬,想必是才高八斗之人,琴棋书画......”
没等周瑜说完,尹天香便连忙摆手。
“惭愧啊,本姑娘山野村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及得上你们士族公子小姐们见多识广?”
“姑娘此话当真?”
周瑜略显怀疑。
“琴者,六律五音不通,八器乱点;棋者,落子不走心,错步如篓;书者,走笔鬼画桃符,蟹爬潦草。唯独作画纹青,敢现于外。”
这一番洒脱的自谦,令周瑜孙策消去了心中不爽。原来犀利的肆言下,是没有矫情姿势率真。
“哦?既如此,可否让在下一睹姑娘的画艺风采?”
“诶——!吃着喝着呢,干嘛拿那些笔墨纸砚让人发倦,你想一睹风采,瞧我就可以啦!”
周瑜听不懂甘宁的话,却见甘兴霸一下子撤去身上的红绸,整个儿上半身顷刻露在外面。
青龙黄珠,三足金乌,盘于其紧实健挺的臂膀间,活灵活现,在夜烛灯火的照耀下鲜艳夺目。
配着头上紫金冠与项间珠宝,好似那天庭桀骜不驯的奎木狼下凡。
院中的人望见了也不禁轻呼出声来。
周瑜起身仔细打量着。
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瞧,都好似躲不开这怪鸟锐利尖刻的双眼。
不祥之感,令人微瘆。
“嚯——这都是天香姑娘的杰作?”
周瑜叹服道。
甘宁点头。
“真是鬼斧神工……”
“赶快穿上吧,别着了凉。”
披上破烂的红绸,孙策笑着又给甘宁递上酒。
周瑜孙策二人耳语:“世间奇人异景,我二人少见矣。”
医馆内的嬉笑如一股股香烟,混入朦胧的夜色里。本来是要探讨擂台的玄机,却变成了风月谈笑。
三两只神鸦,悬于檐间。
-
比武的日子终于到了,由于队伍里有甘宁、孙策这样的人在影响,已经没有人再神经紧张。
等大伙儿来到擂台,浩荡如海的观众百姓已经把路堵死。
“那个人是谁?”
甘宁指着坐在擂台边正中央的一名年轻人说道。
“哦,这个人我和伯符前日也遇见了,他是作为本次比武的胜负公断人,名叫曹纯。”
“曹纯?”
“没错,此人在谯县颇具威望,还未及弱冠便被朝廷亲选为黄门侍郎。”
蒋钦不禁轻叹道:“如今的青年后生,俊杰者真不在少数啊……”
“不用钱打点,再如何的勤、孝、廉、杰,都是屁。”
甘宁不屑地冲着蒋钦说。
“这曹纯确是继承了父兄颇为殷富之家业,府中僮仆、宾客有数百之多。”
甘宁听了周瑜的话,冲着周泰说道:“你俩是不是该检讨检讨了,涡河口都被你俩摸光了,而县里却摆着这么大一块儿肥肉没人动。”
“没动也好,你知道这曹纯的堂兄是谁么?”
“谁啊?”
“正是黄巾之乱中剿匪有功,现任汉灵帝西园八校尉之一的议郎曹操曹孟德。”
孙策听了,眼睛一亮。
“嗯,这个名字我听过,南阳名士何颙曾大肆放言:汉室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甘宁还是一脸不屑。
“天下能者多了去了,太监的子孙,想上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就黄巾之乱来说,他斩的那几个野鸡没名草鞋没号的渠帅,我估计还不及你爹的零头。”
说话间,有些看客已经认出了甘宁等人,连忙让出了一条路来。
“对方好像已经等候多时了。”
还是他们五个:贺齐,鲁肃,董袭,许褚,许定。
看到这五人,蒋钦立觉数日前的涡河火拼历历在目。
“公奕,你看那是谁?”
蒋钦顺着周泰的手指方向望去。
“哼,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这厮,原来是被贺齐他们给收了。”
原来离董袭不远处,还有个大汉,正是那山越匪首费栈。
“受了我们钱,却充当对方的爪牙,等比武结束,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这时,只见鲁子敬缓缓站起身,面带微笑地向甘宁等人走来。
周瑜也迎上前抱拳拱手。
双方简要地确认了一下状况。
果然事情是没法像鲁肃所希望的那样,化干戈为玉帛。
甘宁之前已言中,这就不是钱的事儿。
“事到如今,鲁某着实不愿见你我任何一方出现伤亡,可否听某一句,改以射礼取代?”
鲁肃还是执着地想改变这将要鱼死网破的局面。
身后的贺齐听了鲁肃这话,意外地瞪大双眼。
“子敬,你…这…?”
他没想到鲁肃也没和他们商量,就突然要颠覆比武流程。刚要上前阻止,却被对面的声音打断。
“哈哈哈,鲁豪绅真爱说笑。”
声声灿响直逼鲁肃,此刻的铃声,让他感到刺耳。
甘宁一手扶开周瑜,脸对脸冲着鲁肃,让四只眼聚焦在一起。
“我不知道什么叫正规比试,也从不相信这世间所谓的公平竞争。我就知道把对我有害无益的人干翻,我答应陪你身后的那厮玩玩,已经是给足面子了。”
“可是……”
“即便真的比射箭,我也不会闷到把箭射到靶子上。”
甘宁说罢,突然摘下腰间精悍的短轻弓,搭上锋锐的翎羽,抬手。
弦响处,鲁肃只觉得耳边一股利风划过。
这风甚至有些蜇人,也不知是风,还是耳边飞过的箭已经擦到了耳皮。
健壮凛然的鲁子敬,额头也现了冷汗。
擂台下突然一片哗然。
原来许褚的帽子被这一箭射掉,直接钉在身后的挡板上面。
许褚自然是大怒,被许定强拉了回去。
“仲康!再忍一会儿!马上就有你出气的机会!”
这时,曹纯起身走到中央。
“比试过程中,若有哪一方使用暗器弓箭者,自动判定为输局!”
鲁肃见此,终于彻底放弃。
甘宁斜眼瞟了曹纯一下。
“你在这里拽什么拽?子敬先生提议射箭,老子才做了个示范,干你屁事?”
曹纯冷笑一声。
“哼,方今天下纷乱,各地战事频发,你们双方要以江湖方式解决问题,这我们谯县府衙也无暇过多干预,但不要就此以为朝廷真的奈何不了你锦帆贼!”
“哈哈哈,算啦算啦,大家虽然道不同,但毕竟都是不扰百姓的义勇!犯不上因为一两句话结梁子!”
曹纯看了一眼面前豪迈爽朗的孙策,没再说话。
“呵呵,这少年,真有一股令男人女人都喜欢的气质!”
“嗯,大大咧咧却又不乏心机。”
台下的两人,一中年一青年。
中年的正是到处闲游的名士许邵,青年者是恰巧避乱于此地的广陵郡茂才——陈矫。
书读多了的人,就自然喜欢到外面走走看看,真践实感是温故书本最好的方式。可偏偏环境不作美,游着游着,当地就爆发战乱,于是云游便被迫改为避乱。
甘宁邪笑地盯了一眼曹纯。
“小子,你给我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会来找你的!”
“行啦老兄,走啦走啦!”
孙策忙连拉带拽地把甘宁弄到擂台前。
双方比武的成员已经确定:
郡吏一方,贺齐和许定重伤在身,董袭轻伤,鲁肃虽强健无恙,身手却相对半吊子,只有最能打的许褚完好无损。
豪匪一方,甘宁有刀伤,蒋钦有腿伤,周瑜看上去连对付鲁肃都显吃力,剩下孙策和周泰两个状态俱佳者,却都没有把握赢得了许褚。
这阵容,很让人无语。
就看这三局两胜如何巧妙安排。
比武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