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北宫凝就跑进尹天香卧室,这一晚连续做了好多梦,有吉有凶,醒来时又都没了印象,脑子全乱了,现在总感觉这好妹妹和大家不在一个时空里,半个灵魂已飘至冥冥。
静静地躺在那里,匀称恬淡地呼吸着,不带一丝鼾响,屋里的药霉味被榻上这不染尘朽的少女淡化了很多。
北宫凝看到那依旧纤纤起伏的胸口,这才舒缓了一口气,没敢走上前,怕打扰了那份来之不易的素柔蕙心。
但西凉是从来容不下云淡风轻,幽雅娴静的,黄沙卷起人喊马嘶,将嘈杂抛向广袤的苍穹,落在无数孤苦伶仃的心头——想苟全或是想开拓的,都去奔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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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院内。
“我们一定要随同那火龙祖并行吗?我好像依稀记起来,这妖道可是曾协助黄巾之乱的朝廷通缉要犯,与他同走,会不会节外生枝啊?”
周仓听着秦倪话中的四个字,觉得挺刺耳儿。
“放心,目前朝廷的重心转移,宦官再次当道,正在论功行赏之际,各地方州府都在趁机多处打点和上缴辎重,精力有限。火龙祖形单影只又不会竖起大旗,况且巴蜀之地我等又从未涉足,有他做个向导能方便很多。”
刘颜说着,代替秦倪饱含歉意地朝周仓裴元绍望了望。
“火龙祖引我等入汉中,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不知眉高眼底的秦倪继续想到什么说什么。
北宫凝从里屋走出来,朝阳洒在她那丰容盛鬋的上半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有阴谋,我们也是一往无前的。秦倪,你好像越来越有点忘记我们当初募队兴兵的意义了。”
秦倪一愣,一时间这么直接的批评,有点接受不了。
“兵散了,可以再招,马死了可以再买,但心要是离了,情要是垮了,再找回来的,也不是当初的坚韧之谊了,若只顾个中取利,明哲保身的话,与那些豪强枭匪何异?”
话说到此,连刘颜都略感惭愧。
“说远了,此事本就不会有任何阴谋的,那道士从来到走,也没说要我们同陪前往,他只是要利用张医师的药疗罢了。”
刘颜圆了场,秦倪的脸依旧怏怏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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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后,北宫凝照顾天香回床静养后,和刘颜出了门。
二人想买几匹马——从宛城负伤到现在,军队一直没整修充配。
“百废待兴啊,子萱(刘颜字子萱)。”
“目前主要是军饷不足,队伍缩减了不少了。”
“是么,那不如我们从这些横行天下的凉州大马上面,揩点油?”
刘颜听了歪嘴一笑。
“就怕啃不动啊,飞熊军皮太厚了,下策下策。”
“我倒是觉得没那么邪乎,这群脑满肥肠的东西,我们不清理,迟早也会有人来清理。不从陇西弄点辎重作路费,南下之蜀道可没那么好走。”
“可目前是敏感时期,你这西凉大公主的身份要是泄露了,我看到时想全身而退都难。”
“本来我打算继续把部队驻扎于此,然后少带些人马护送天香入蜀,其他人留守募兵,怎奈这一带大小战事不断,实在不利于屯聚,我看不如直接全军开往汉中,在当地壮大之后,一鼓作气直捣韩遂,报了家仇,岂不快哉?”
刘颜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子萱,你是不是想家了?”
刘颜瞳孔放大,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子萱,宛城一战,你能家人团聚,实属不易,我现在伤也恢复得十之八九了,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归宿。”
北宫凝这支队伍,最初本也是无家可归之人的避风港。
“我……”
一支正要出城的小队人马从眼前经过,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打头者突然停住,转头朝他们俩看过来。
虽说衣服换了北方的厚绒,但那匹花鬃马,那口古锭刀,还有头上标志性的大红头巾,再熟悉不过了。
愤从心起,伤口突然隐隐作痛了。
“姑娘,你我还真是有缘啊,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哼,怎么没见到跟在你身边那条偷袭过我的狗?”
宛城的一刀只恨,算是解不开的仇疙瘩。
“哪里来的泼妇,在这儿胡言乱语?”
韩当记性差。
“哦,你是说祖茂吗?他回家祭祖了,这次没跟我来。”
形势似乎对北宫凝二人很不利。
“舅舅……机会难得,这人是北宫伯玉的女儿,把他们抓起来交予朝廷,又是一大功。”
徐琨已经把刀抽出来。
“哈哈哈……如果再早两天,我大概会这么做的……如今的话,还是算了,不仅不会加功,反而会成全那些我讨厌的人。况且,我若取了这丫头的命,那锦帆贼甘兴霸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跟随于我了。”
千兵易募,一将难求。
多杀一个人,不如多交一个人。
“哼,是英雄好汉的,就把队伍拉倒城外,咱们一决高低。以多欺少,只会令我更鄙视你这江东之鼠。”
孙坚的情绪丝毫未有波动。
“何苦呢,小姑娘,当初你我各为其主,现在西凉韩遂可算是你我共同的敌人。何不……”
“化干戈为玉帛吗?呵呵,好啊,先把祖茂的人头拿来,否则免谈。”
毕竟是年轻女人,任性大过心机。
刘颜真替这主子捏把汗——身上就一口宝剑,就敢当街叫嚣,一旦对方反复无常了,那岂不是死得太不值当。
孙坚无奈地摇摇头。
“驾!”
队伍飞似的出了城。
“人多眼杂,我们赶紧买了马回医馆吧。”
刘颜劝了劝还不太甘心的北宫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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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
“喔喔喔!(二声)”
待二人回到医馆,火龙祖已经在院子里等了。
尹天香则是坐在他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道骨仙风,却给人压迫感的方士。
“天香,你感觉如何?”
“不错呀,你去了好久,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呵呵,有惊无险……”
北宫凝不打算把经过说出来让她担心了。
“周大哥,我临时改变注意了,打算将这几千人全部开到汉中,当地战乱少,利于募兵。”
“这样也好,我们是该找个地方休整一下了,而且我还听说西蜀刘焉刚到任,就轻松将当地流民,世族豪强进行收编,组建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被称作‘东州兵’,足见当地可开垦性之强……”
“兵荒马乱,人心无定,何不尊奉黄老,皈依五斗米。”
火龙祖的声音如暮鼓晨钟,将周仓的话音吞没掉。
“呵呵,五斗米能替我杀掉韩遂么,黄老之道能治好天香的病吗?”
“……我若替你杀掉韩遂,你可愿意携同你手下众人加入我道家黄老?”
北宫凝冷笑着说:“呵,好啊,你若替我报了父仇,我就信了你的教。”
“此人劫数未到,还能掀起十几年波澜,劫数一到,我自会去取其性命,现在你若勉强复仇,无功而返不说,甚至还会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方外之人的话,无论准不准,都让人心里犯嘀咕。
“哼,到那时,五斗米还在不在都难说。”
火龙祖不疾不徐。
“贫道良言相告,女施主不睬,可尽管去以身试法。”
北宫凝觉得再聊下去更晦气便出门整顿兵马去了。
晌午,众人准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