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公英,前面是怎么了?”
“好像是一些氐人正在火拼。”
远远的喊杀声,吸引了这支羌胡汉混杂的队伍。
中间的老大,的确长得够大——眼睛鼻子嘴,脸胸屁股腿,全比手下人大出一号来。
他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凶煞,憨厚又阔绰,所不同的是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
“奇怪,既然是在交战,怎么看不到对手?”
“也许是内讧吧。”
“哼哼,有热闹儿,一定要凑。有闲事儿,一定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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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支队伍开到近前才看明白,原来是一大群人在欺负一个人。
中间的人,身中数箭,依然顽强奋战,毫无降逃之意,不断有氐人的头颅滚于他脚下。
不想死,可也不想跑——南安庞令明,浴血任我行。
如果说喝酒能喝断片儿,那么现在有人证明了杀人也能杀断片儿。
“呼呼,你们这些氐人真有出息啊。”
有新的团伙驾到,摇摆不定的氐人们便停住了厮杀。
庞德以刀杵地,大口喘息,身上的血也跟着涌。
有时,停下时才知道,自己早就透支了。
木洛已经躺在地上多时了。
主心骨死了,氐人们在取庞德命时已经有点心不在焉。
“真是个虎将啊……”
蓝眼睛老大走到了人群当中。
“这个小伙儿子是我的朋友,你们不要为难他了。”
氐人中传来一声问:“你是什么人?我们为啥要听你的?”
“哈,说起我,跟你们这些人关系也不疏啊,我母亲是羌人,我父亲是汉人,我自小也在凉州长大,羌人氐人的关系,自不必我说了吧,羌人不联合你们,我可以联合你们啊,正好现在我这官儿也不做了,大家一起造反,往京里打,在这大官道上以多欺少,实在不好看呢!”
说这么多,其实是先礼后兵,他又往身后指了指。
所带来的部队比他们这些人肉充饥吃不饱的的瘦子们彪悍得多。
大家都是跟风造反的。
“成公英,快把这位少年扶起来,包扎一下。”
“遵命。”
“阔以啦,都肆朋友了以后,次肉次肉,管够管够!”
这些人追了一夜,早忘了下面该干什么,糊里糊涂地跟着这支队伍走了,反正也许不愁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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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德保住了性命,再次心情复杂地昏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三日后的行军床上了。
动了动筋骨,恢复得还不错,虽说包扎的效果比张机来的粗放,但毕竟负伤者再愈能力超强。
那个老大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这混血种儿的大个儿没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小兄弟,跟着我一起混算了,我看得出你是块材料儿,不过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人乱闯,几天前你本就该被那些臭虫啃掉了,在下面混,朝不保夕,不然好好的你也不会跑到这西凉来遭罪……”
“你是……”
“马腾。”
庞德有些诧异。
“哈哈哈,俺高估你咧,你这表情和那些俗人一样……怎么,没想到哈?堂堂开国功臣‘马伏波’的后代子孙插旗造反了。”
屋里屋外都是嘈杂地人喊马嘶,但依旧高不过马腾说话的瓮声瓮气。
“……很多事情,舒服就行了,没那么多罗列,我也不是非反不可,现在身边的官儿都被人宰光了,他们不宰我,也不会便宜了我,我何不先下手为强,当老大呢?”
庞德一笑。
“打赢了,我们就是义军,打输了,我们俯首称臣,现在的时局,朝廷哪有能力把谁斩草除根呢,你跟谁都是对,跟谁都是错,倒不如跟个能拿你当回事的主子,你说是不?”
庞德又是一乐,但这一乐,意义不同了,眼角挑了起来。
似乎路途和抉择都清明了。
庞德忽地站起,单膝跪地。
“在下庞德,南安人,为报救命之恩,今后誓死效命于主公!”
“哈哈哈,好底,不过救命不救命的我早就忘了,你也不用非得带着这个包袱跟着我,你我英雄相惜,一起打天下!”
这时成公英跑进来。
“老大!韩遂的部队已经到了,我们是不是出去迎一迎?”
“嗯,知道了。”
成公英见马腾虽然答言,身子却丝毫没动地方,显得很失望,径自退了出去。
“看到了么,这人虽然在我身边,但是心并没完全和我揉在一起。”
马腾斜楞了一下成公英的背影,低声跟庞德说道。
“这种人俺不要,不像个汉子!”
“好啦,话是说不完底,来日方长,你先在这儿好好养着,朝廷又打来了,我要和韩遂去拦路夹击那些阿猫阿狗,痛快地杀几个人儿。”
庞德立马上前一步。
“主公!请准我一同前往!”
“哈哈哈,我知道你刚跟我,立功心切,不过别急,以后有的是硬仗要你打……目前你要干的,就是给我躺下睡觉。”
庞德并不知道,军中大夫能成功救活他,马腾等人也十足捏了一把汗。
“主公,我已经休息好了,可以上战场!”
庞德说着,夺过门口一卫兵手中长戟,在马腾面前舞了起来。
疼痛并没让这几下招式变得勉强。
马腾佩服地点了点头。
“你的心情我了解,但你现在真的很虚弱......”
“主公!我真的可以!”
庞德把戟抡得更快了。
“说你虚弱,咋这么倔尼?这样吧,只要你能掰手腕赢了我儿子,我就同意你这次随军。”
“超儿!”
马腾笑着看着庞德,叫了一声。
外面走进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白净儿得如敷了粉一样,眼若铜铃。
“主公,你这不是玩笑么?”
马腾上前把庞德手中的戟夺了过来。
“你啊,伤得太重,之前头部也遭重创,容易产生幻觉,其实你现在气力根本就跟那些娘们儿老人儿一个水平,不信你试试。”
庞德狐疑地摇了摇头。
“来,儿子,你和这大哥哥比比力气。”
孩子满不在乎地露胳膊挽袖。
简直就是一副把比试当作挑水砍柴日常工作来完成的样子。
两只手刚握在一起,一大一下,一黑一白。
庞德突觉一股浑厚之力向整只胳膊压来。
白皙的胳膊,怎么看也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玄机。
但抓在自己手里,却像螺丝扣一般却怎么动也动不得。
看来真的是晕了太多次导致的幻觉重重。
马腾等人走后,庞德依旧稀里糊涂地坐在床上,毫无睡意。
他眯了一会儿,便起来走到门口跟侍卫借来手中的长戟。
难道自己还在做梦?头的确还很胀。
他彷徨地走出了营帐,来到校军场。
“快看,那不就是将军新收的……”
“他居然没死……抬进来时跟血葫芦一样。”
“听说他单人独马,砍死上百氐人。”
“扯淡的吧……”
正在操练部卒的一个老兵痞迎着庞德走上前。
“兄弟,听老大说你是他见过最能打的兵王,我们兄弟想和你切磋切磋。”
这痞见庞德身上还有纱布绷带,决定抓住这个机会来实施下马威。
庞德一听,正中下怀。
这一比恰好就能检验一下自己的恍惚是否真实。
还在训练的方阵混成了一个大圈。
“大哥,这小子个子矮,你把手伸直,他连碰都碰不到你,咋看也不像多能打……”
大家见庞德还是傻傻的在想些什么。
“小兄弟,准备好了吗,我要打过来啦?”
庞德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嗨——!”
这老兵猛冲上来,冲着庞德就是一拳。
庞德右脚一抬,斜钉在他大腿上。
一记狗啃屎,重重地扑倒在庞德脚前。
庞德才想起自己是要试试气力还剩多少,于是没等这老兵爬起,便一手扣住其后脖颈,另一手抓其腰带。
轻松举过头顶。
围观者骚动起来。
“呵呵,主公把我耍了……”
“……”
随着一声感慨,头顶的人则遭了殃,被下意识地一记暴摔。
马腾当晚归来后,把死掉的老兵痞本部众交予庞德统领。
“令名,相信你也猜得到,你的马那天已经死掉了,这匹马是今天的战利品,叫‘白熊’,老子就把他送给你了,算是你正式加入我军的见面礼。”
“******,这厮杀了人,老大不但不罚,还送礼物。”
“嚷嚷什么?你们能打得过他,这马就归你们!”
队伍鸦雀无声。
“妈的自己吃几斤干粮不知道?”
这匹大白马,实在是太壮了,没有个把儿力气,可能都策不动。
庞德抚摸着这匹马的鬃毛,眼睛有些湿润。
他此刻并不是感念马腾的知遇——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