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有亡血鸟飞过的伤痕,如同一道道裸露的肋骨,它们赤色的羽毛像极了淌血的伤口,一片一片飘落,在寒冷的空气中慢慢冻结,然后沉重的往下掉。
穆尘望着那些像流星般坠下的羽毛,缓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有什么犹豫,又或者是紧缩在深色眼眸中的绝望。又仿佛过了很久,凛冽的寒风从他们之间穿梭而过,带着穆尘低沉的话语,消散在不远夜色中。
“谁可以这样,这样杀了他?
甚至,
动用了碎灵的灵力,在一瞬间就……
谁可以——”
似乎难以置信,木影的身上毫无伤痕,碎灵却在瞬间绽放了光华,那是怎样的力量,也许连夜空暗河都会扭曲变形吧。然而对对手,却没有任何影响。无论是木影,还是碎灵,哪怕加起来,结局同一样。木影还是死在他手里,死的那么完美,不带任何的伤痕。
穆尘忽然觉得很疲惫,三十多个日夜的不眠不休换来的却是一种深深的无力,自己如同一只穿线的木偶,在无形之手的操控下,亦步亦趋的行走。
他可能只是轻轻的扣了扣手指,而他们却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反抗,去挣脱如同命运一般的枷锁。
谁都做不到如此轻易的杀死木影,哪怕是神裔的最高统治——凛谛
空气中沉淀了无数游离的绝望,细细的如同粉尘般落在长袍上,穆尘抬头仰望着苍穹,寥廓的没有尽头的深蓝似乎像漩涡般一圈一圈旋转着,那里住满了亡灵,他们会在夜晚,对着渺小的凡间,唱着哀伤的歌,他们很寂寞,他们希望有人来陪伴他们,所以,人才会离开,才会死亡。
穆尘忽然深深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自小,他都是强大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从一出生,身上就笼罩着光,他的每一滴血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灵力在他的筋络里随着血液游走。那是上天对他的馈赠,多年后,他在奔波和杀戮中明白了,那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他也因此而明白了,任何事情都需要代价。
作为凛谛亲手培养的暗杀师,他的强大一直让每个人都望而生畏,他甚至不需要服从五行者的命令,他只属于凛谛,那是他命令的唯一来源,也是他杀戮生涯的开始。
他的手从八岁开始染血,每当那些比他大很多的幻术师一个一个倒在他面前时,他总会有隐隐的难过。看着从他们颈间汩汩流出的血,他刚开始甚至会不知所措,他不适合当一个杀人者,有时候,他经常这么想。
这样的杀戮有多久了,从开始的同情,不知所措到麻痹,到一招毙命,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也许,这才是一个暗杀师该有的残忍无情。很多人都这样以为着,然而,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看见血,由炽热,变得冰冷,然后凝结。
能明白的,除了他,也只有玥了吧。她同样不喜欢杀人,但他们是不同的,玥的心要比他寒冷的多。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的笑容却一直很平静,平静的没有喜怒哀乐。只有对着玥时,他才有淡淡的温暖。更多时候,这种波澜不惊的笑容后面是一种习惯,一种寂寞的姿态。
当他知道凛谛开始让玥和他一起行动时,他很开心,却又很难过。他有同伴了,但是她却要开始过和他一样的杀戮生活,再重复一遍,这种让人绝望的冰冷和血腥。
但是,玥适应的很快,出乎意料的迅速。
从那时开始,他们作为利器一起并肩作战过,一起受伤流血过,一起出生入死过。
十岁,暗杀当时反叛外逃者,青王一族三十一人。
十二岁,手刃意欲招引紫妖亡魂来对抗凛谛的古城神姬十三名
十五岁,覆灭了名叫杀神的暗杀组织。
十七岁,血洗了南宫一族,包括所有的幻术师,魔音师,一个都不留。
十八岁……
他作为一个暗杀师,已经很出色的如同一个神话,就像他的容貌一样,像神一样的绝美动人,温柔似海。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他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工具。只有和玥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玥有那样温暖而真诚的笑容,因为他们的相似,因为他看到玥时,就像看到他自己一样。他想保护玥,并不只是单纯的因为他对她的爱,也有着其他,他无法理解的原因。
他活着的时间越久,手上鲜血就越多,亡灵就越多,冤魂的呼啸声就越多,总有一天,他也会住到那没有边际的深邃的夜空中,对着凡尘,唱着寂寞的歌……
他一时出神的想着,无力而憔悴的倚在落满大雪的玄石上。玄石的质地很坚硬,棱角分明。寒冷,宛如剑芒,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眼神像一个无依靠的孩子,深色的眼眸中流入出黯淡的光芒,月色落在他纯色的衣衫上,像一幅哀婉的画卷。
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如同一把利剑的他。
仿佛被摄了魂魄,自顾自的沉溺在心里最深的回忆和恐惧中。不远处的暗影里,似乎有轻轻的风吹来,带着说不出的诱惑,让人忍不住一直沉沦下去,仿佛有无形的手,在黑暗处操控着一切。
玥望着倚在玄石上的穆尘,无意的瞥过不远处的暗影,眼里有一丝光芒稍纵即逝。
一切都静的可怕。
她伸出手,轻轻的拂过穆尘的衣袖。带有一丝安慰和鼓励的说
“至少,我们可以知道他杀人的方法了。既然把尸体挪到森里里不是为了冻结血液,那么就是为了掩藏什么,一个只要放在其他地方就会被立刻看穿的杀人方法。”
她顿了顿,有轻微的叹息从她薄薄的唇间吐出,纤长的睫毛有微微的颤动。
“冰凝,和我一样的杀人方法”
“把对手体内的液体都冻结成冰,停止流动的血液,和微微膨胀的筋络都足以致命了。”
穆尘抬起头,凝视着玥幽蓝色的瞳孔,他的眼睛似乎告诉着她,他不能相信。
因为,这种冰凝的方法,在整个神裔里只有她会。
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失忆了的她却没有丧失这种奇特的天赋,这是上天赐予馈赠。
可笑的是,居然有人拥有者同样的能力,来到她的眼皮底下,用同样的方法杀了他们的五行者,就像她当年无数次的杀戮一样。
然而,他们却被森林里的寒冷迷惑了双眼,一直单纯的掉入为他们尽心准备的骗局中。血液凝结的地点并不是在森林里,在木影进入那里之前,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之所以选择那片森林,只是因为那里可以冻住血液的寒冷,可以掩饰木影真正的死因。在冰寒中凝结的血液不会遭到任何人的怀疑,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障眼法。
穆尘对着玥,像是自嘲的笑笑,无奈的语气却在最后一句变得无比锋利,仿佛割破长空的利剑。
“如果凶手看到我们一脸的慌乱,一定会乐的暗暗偷笑吧,比如说——那位”